那雙眼在禪房外的三人身上轉過一圈,似乎在元憐星身上定了一瞬,又似乎沒有。
寂緣垂眸,平靜地歎道:“阿彌陀佛……”
寧玉景對他聲音中的情緒不感興趣,看了眼元憐星。
而那家夥正直勾勾地盯著寂緣,滿臉寫著“嗚嗚嗚他真好看”。
……確定元憐星暫時不想說話,寧玉景道:“寂緣法師,好久不見。”
寂緣笑了笑:“寧施主,好久不見。”
寧玉景也不知道他和元憐星是個什麼情況,隻當做尋常社交,介紹道:“這位是在下的友人,池毓。”
元憐星再度笑嘻嘻:“又見麵了,寂緣法師。”
寂緣頓了頓,再度如同歎息一般:“又見麵了,池施主。”
寧玉景:……
她究竟做了些什麼,才能讓向來雲淡風輕的高僧,在短短幾句話的功夫裏,歎了兩次氣啊?
元憐星:“我們今次前來,是為請法師為我們一同講經說法。”
寧玉景:?
誦經祈福呢?
但下一瞬他便想通了,看來殿下無礙,所以星毓公主才會有這般閑心,在國安寺中……隨心所欲。
想通了,他便安心了,也就懶得再言語。
而那邊,寂緣靜默一瞬,答應了。
他帶他們入了禪房,親自為他們倒了杯茶,溫聲問:“二位想聽什麼經?”
寧玉景不語,任由元憐星答了個《長阿含經》。
寂緣嗯了一聲,從書櫃中翻了翻,取出一卷經書。
隨後他坐回桌案前,語調平和地開始講經。
寧玉景對此不感興趣。
他的注意力,在得知星毓公主是為殿下祈福而來的那一刻起,就從羞愧變成了擔憂。
而在得知殿下無恙的那一刻起,他的心緒已然平靜下來,就連先前羞愧的心境,也消散不少。
如此,他便對禪房中的一切失去了興趣。
禪房的窗戶是開著的,窗外種了幾株青竹,直挺細長,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寧玉景漫不經心地看著,心中卻不住想起東宮。
東宮裏也種了竹子,不多。
少時他去東宮跟著殿下一起讀書習字,偶爾看累了,殿下就會讓他看看窗外。
那時候,他就會看見鬆竹與海棠樹,擠在東宮那個四四方方的窗子裏。
而他則端坐在燒著地龍的殿內,穿著暖和的衣裳,喝著熱騰騰的牛乳。
那是他到大雍的第一年,也是他人生中第一個溫暖的冬天。
彼時殿下就坐在他身邊,同他一樣年幼,一樣瘦弱,卻會溫柔地摸他的頭,生氣地發落欺負他的人。
他曾以為,他背井離鄉,來到大雍,是為了保護母親,不得不犧牲自己。
後來他才明白,那是上天憐憫他幼苦,將他送到殿下身邊。
他此生的一切好運,都是從遇到殿下開始。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敲門。
知安的聲音在外頭響起:“殿下,有事……”
寧玉景回神,果斷起身,溫聲道:“失陪。”
禪房門開,他才剛踏出去,就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立於陽光下。
那人眉目平庸,一雙鳳眼卻華光瀲灩,含著清澈而又溫潤的笑意,如同琉璃般剔透。
寧玉景驚喜,張口欲喚她。
但才張口,他就想到這裏是國安寺禪房,而殿下微服易容出宮,定不可能光明正大地用太子身份。
而且他現在是鬱雲鶴,不認得太子殿下元陽景。
隻認得東宮幕僚池韶。
……是的,元陽景微服出宮,連個稍微用心點的身份都不肯想,幹脆扯著自己給自己打掩護,非常機智且懶惰。
正好,殿下抬手,修長的食指抵在飽滿的唇瓣間,似笑非笑地:“噓……”
於是他順勢噤聲。
身後,知安已經替他關上了房門。
元陽景帶他一路走出院子,方道:“鬱兄何時來的京城?前幾日派人傳信於我,是有何事要說?”
原本,裕安帝命她在東宮靜思己過,元陽景雖不覺得自己有過錯,卻也決定給這位老皇帝幾分麵子,宅在東宮不出門的。
但“鬱雲鶴”給她傳了信,邀她一見。
鬱雲鶴背後是靈鷲宮,靈鷲宮乃江湖四大門派之一,身後勢力不可小覷。
有些時候,江湖上的事情,朝廷的消息來得還沒有這些大門派靈通。
而且,她也知道鬱雲鶴的為人,若非大事,絕不會在太子養病時給她傳信,約她見麵。
既然是大事,那她自然得出來一趟。
——左右她偷溜出宮這種事也不是一回兩回,早輕車熟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