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少卿不是才子,才子——前麵說了,都是病人。穆少卿很現實,嶽父把他當成親兒子,這個親不光是把女兒交給他,而是女兒想跟老爺子說點兒什麼,還得通過穆少卿。親吧?沒有比這個更親的了!那個二手的兒子,人家姓江,江海城,這小子也跟穆少卿關係鐵。為什麼呢?自古以來兩種人際關係最難處,一是婆媳,二是父子——尤其是兒子處於青春期的時候,父子關係就變成兩個雄性之間爭奪領地的關係,緊張!不過,穆少卿是二手的爹,他沒有什麼榜樣權威的壓力,再說這個家原本也不是他的領地,那是嶽父的,位置明確,反而能放得下來,跟海城做朋友。海城也樂得有人庇護自己,看課外書,交女朋友這些事兒一概不瞞穆少卿,甚至還有些炫耀。話說回來,穆少卿也不是縱容他,該提醒的也提醒,有時候照顧海城比他媽都上心。其實是穆少卿喜歡海城,麵對他的時候,沒那麼累,沒那麼多壓力,聊聊現在孩子們的遊戲,九○後又出什麼幺蛾子,就算聊生理衛生,穆少卿都覺得輕鬆,麵對客廳裏的那對兒父女,話題就不這麼簡單了。不是張處王處,就是內部關係調動,有時候嶽父還要詢問穆少卿有什麼遠大的政治抱負。他當然有,進這個家就說明他有,可是,有歸有,不見得能告訴你,不說又很麻煩,麵對那父女倆對自己仕途前景的殷切希望,穆少卿連回家都得做政治報告。於是穆少卿一下班不是接海城放學請他甚至包括他的小女朋友一起吃飯,就是回家鑽進海城的房間以監督為名,躲清淨。有時候,兩人一人捧一本武俠看得津津有味,偶爾還要爭論一下最癡情的是楊過還是黃藥師這樣的問題,這個問題最後被海城滅了,他說是東方不敗。穆少卿無語凝噎。有時徐航推門進來把兩個男人一大一小通通一頓數落,好像兩個兒子一樣。
說到夫妻感情,穆少卿最推崇的一句話是在電視上看來的,一個經濟學家說“婚姻分兩種,能忍受的和不能忍受的”。這話一聽就是男人說的,男人對婚姻的要求低,期望也低,根本談不到成就感,沒有一個男人會為自己妻子兒女家庭和睦感到成功的,這是價值觀問題。穆少卿的婚齡沒那麼久,不過剛結婚兩年他就深刻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然後一切不作他想。其實想在婚姻裏尋找幸福,多半是女人。所以說做老公一點兒都不難,尤其是有事業有野心的老公,凡事不管,專心工作,隻有一樣:別劈腿。
門鈴響起,穆少卿開門,“找誰?”他看了一眼麵前的女人。
門口一個略帶妖豔的女人,胸前的大波浪卷發,外加齊劉海,兩側的頭發中還有些許別的顏色,戴一副墨鏡,下巴很尖。
她摘下墨鏡:“不認識了?”
穆少卿這才又看了一眼,“差點兒認不出來。”說著返身到客廳。
進門的正是穆少卿的妻子徐航,剛做了美容,回家炫耀,沒想到穆少卿沒誇一句反倒潑冷水。
“這個肉毒杆菌技術在臨床上不過關,你怎麼做之前不跟我商量呢?”穆少卿看了看她,說得很溫和。即使是這樣,徐航還是瞪他一眼。
海城聽見聲音,從房間裏出來,走到徐航身邊。
徐航攬過兒子的肩膀,“來,兒子,看看媽媽年輕沒有?眼睛沒有皺紋了吧?”
“年——輕——,媽,你這樣出去,人家都以為你是我姐,哪兒是我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