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門簾被掀起,外麵的冷風乘機溜進屋內來把掛在裏頭的珠簾凍得和它一道哆嗦。
紅玉聽到動靜立馬從床上彈起來一骨碌地跑到外間,見到果然是父親回來了一時邊打蒲扇一樣地和母親招手邊歡天喜地地叫道,"娘,阿爹回來了!娘!"
"前日不就來信了的,怎麼就喜成這樣,"和女兒比起來林之孝家的就淡定的多了,她一邊放下手中的活計起身一邊數落女兒跳脫,隻是攀到她腮邊的兩團笑還是泄露了歡喜,綿密的問候魚吐水似的傾倒下來,"冷不冷,路上吃了沒有?一早給你留了飯就等你回來呢!"
"不餓,回來時沒那麼急,餐餐都是吃好了的,"離家半年林之孝對家中的妻女也十分想念,兩手解著大氅係帶,眼睛不住把妻女往裏麵框,嘴巴還十分不嫌忙地疊聲道,"你們呢?吃了沒有?"
"吃了的!"紅玉搶著回答,把一邊母親早就在爐火上烘得暖和幹爽的衣服遞過去。
"什麼吃了的,"林之孝家的接過丈夫的大氅掛好,數落女兒道,"屁股粘不住一會兒凳子,貓似的舔了兩口就巴巴地在門口望著。"
林之孝知道女兒是惦記著自己今天要回來所以沒好好吃飯,心中忍不住又熨貼又有些責怪,拎出一副嚴父的樣子道,"怎麼這麼大個人了吃飯還要阿娘念著的。"
"是阿娘總覺得我吃的少,"紅玉撅著嘴,十分勉強地在自己衣服的腰身上捏出個一寸餘裕來道,"這月前才做的衣裳就緊成這樣,不等翻年都要兜不住我的腰了。"
林之孝忍不住揉了一把女兒的腦袋笑話她,"小孩子哪來的腰,喏,吃不吃。"他說著變戲法似的從袖裏拿出一支冰糖葫蘆來,山楂上的糖色遇著屋裏的熱氣變得亮澄澄的,看一眼就叫人想流口水。
紅玉見著冰糖葫蘆歡呼一聲,又惹來父親的一陣笑話,"什麼新鮮玩意兒沒吃過,怎麼就偏饞這個。"
還是孩子的紅玉笑嘻嘻地吐了吐舌頭,接過酸酸甜甜的果子一邊嚼著一邊纏著父親問這問那像是要把這半年的沒看見全見一遍才算完了。
林之孝沒被問煩,林之孝家的在一邊先替丈夫煩了,趕緊拿了一疊衣裳支使女兒給隔壁的卜氏送衣裳過去。
紅玉猜想父母許久沒見肯定也是有很多話要說,所以很是有眼色地把地方讓了出來。
住在紅玉家隔壁的是一位帶著兒子寡居的女子卜氏,年紀二十七八的樣子,兒子芸哥兒已經十二,比紅玉還大上兩歲。
母子倆雖然有一間房子傍身,可因為要供芸哥兒上學,所以日子過得十分清苦,卜氏時常接些繡活補貼家用,紅玉的母親憐鄰居孤兒寡母的不容易,就也時常從主人家幫卜氏接些價錢好的活計,又怕卜氏不好意思所以總叫紅玉送還送往的,一來二去的兩邊的孩子也就十分熟悉了。
院門沒鎖,紅玉拿著待修補的衣裳走了進去,容這母子倆住著的小院不小,但院裏能見著的也就隻有一把老藤、一張石桌和一株剛剛遷進來的瘦小新梅。院裏沒風,那株已經結完了果的老藤卻癲癇似地上下抖動,紅玉輕手輕腳地湊過去成功在老藤把自己哆嗦折之前一捉住了正在往架子上爬的大肥貓。
肥貓是紅玉家裏的,它跟主人一樣已經串熟了隔壁的家門,貓兒的身子骨有著和它壯碩身型相一致的笨拙,紅玉單手就拿捏了它,使勁掂了掂勉強讓肥貓的雙腳離了地才一本正經地斥道,"這都隻剩一根藤了你來還霍霍。"
被斥責的貓咪很是慫包地喵嗚了一聲,紅玉便威風地一手抱著抱著肥貓一手抱著衣裳邁開小短腿進了屋裏。
屋裏是和外邊相一致的空蕩,能見到三兩東西全都是日常家裏用的,是隻消一眼就能獲悉的樸素清貧。
卜氏最近病情又有些反複所以坐在外間的隻有個芸哥兒。
紅玉進來的時候少年正坐在窗戶邊上,借著光打量手中被繡棚繃起來的手帕,紅玉有些好奇,便將貓兒往地上一放,人湊過去問道,"看什麼呢?"
芸哥兒拿著那張手帕正和自己鬥智鬥勇得認真,紅玉一開口嚇得他將瞄了半天的針狠狠地戳在了自己的指頭上,把痛得嘶了一聲。
紅玉這才看出來他是在繡手帕,奇道,"你怎麼弄起這個來了?"
"噓!"芸哥兒把食指按在唇上,眉毛帶著眼睛一齊給紅玉遞了個別出聲的信號,然後用用手指了指裏間。
紅玉立馬會意壓低了聲音道,"你怎麼繡起手帕來了。"
芸哥兒走簾子邊上看了一眼,確定母親沒有醒過來才蓋實了簾子轉頭對紅玉說道,"還不是我娘,身上的病好容易好些,可一有力氣起身就非要做活,我想試試能不能幫她些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