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東勝被江雲琛帶走了。
他們一走整個醫院的走廊裏就隻剩下陸寧,季媛還有小麥三人。
人都說醫院是一個晦氣的地方,這裏的氣息讓人感覺到絕望和害怕。
陸寧看著小麥手上戴的手環,臉上的神情變得凝重。
“孩子怎麼了?”他問道。
季媛早就習慣一個人扛下所有,陸寧的關心打破了她現在這種瀕臨絕境的現狀。
輕的不能再輕的話,對她來說足矣。
季媛漸漸地會笑,會放鬆下來。
她鬆開緊抓著小麥胳膊的手,說道:“我生他的時候,早產,他先天性的肝不好,身體造血排毒功能差,經常住院。”
季媛的闡述,並沒有讓陸寧為之安心,陸寧整個人更加緊張,也更加不知所措。
他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普通到一緊張就會心跳加速,臉頰流汗。
季媛看著陸寧如此,她從兜裏掏出一張麵巾紙遞給他,然後沒有避諱,坦言:“如你所想,他的孩子。”
耳畔的女聲,很平靜。
陸寧無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震驚之餘,更多的是無話可安慰的蒼涼。
他所有的話都卒於腹中。
陸寧與季媛身處走廊白熾燈的光亮之下,他們接近光,向著光,在墜落的邊緣掙紮著。
醫院的大門始終沒有關過,燈始終沒有滅過。
陸寧不由感慨,在生命的溝壑前,季媛所經曆的種種侮辱,都被她化為泡沫。
陸寧不想提及過去,更不想在季媛麵前討論尹正深這個人。
他看著小麥,轉移話題,“這孩子很安靜。”
小麥手裏剛才還在把玩的紙飛機,現在正被他扯開來撕掉,他低著頭一點點撕扯著。
“小麥。”看到這一幕,陸寧不由得彎下腰,靠近小麥和他搭話。
可小麥並沒有搭理他。
季麥專注著自己手裏的動作,不知道累,不知道倦,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他紙張撕完,就站在走廊裏一動不動,縱使轉個身就是自己的病房,他也不動。
陸寧察覺到了小麥的不對勁。
他想問季媛關於小麥的一些事情,可草稿在腹中打了半天,也沒宣之於口,好像怎麼問都不大對勁。
最後,還是季媛看出來他的為難。
季媛對陸寧說道:“你稍等我一下,我帶他進去,然後再出來找你。”
話音落,季媛牽著季麥的手轉身回了病房。她把小麥安撫到床上,躺下,又走了出來。
季媛的腳步很輕,她的目光很柔。
她看著等候在門口的陸寧,沒來由的有了想說話的欲望。
“聊聊嗎?”
“當然。”陸寧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不管是曾經還是現在,他都願意做季媛的聆聽者。
聆聽者,無關情愛,無關悲憐。
隻因為他對季媛這個人,有些敬佩。
經過歲月的打磨,陸寧覺得季媛變得比以前更堅強。
季媛也在陸寧鼓舞的眼神中,開口說起:“小麥和別的孩子不一樣。”
“他一歲的時候被確診為自閉症。”
這些年,季媛說起自閉症三個人,嘴唇還是會發抖。
她在病房前挪步,手心竟也出了汗。
那些積年累月攢下的情緒被她釋放,湧出她沉默的靈魂。
陸寧給了季媛一個擁抱,“沒事,我在。”
他陪伴著季媛,聽季媛話音裏沒有顫抖的時候,陸寧才問道:“他現在的情況,是怎樣的?會叫媽媽嗎?”
季媛搖了搖頭,“不會。”
“他不會叫媽媽,但不過他不叫我媽媽興許是個好事。”
季媛的話不難理解,陸寧迎合地點點頭。
是啊,不叫媽媽或許就能讓季媛忘記這是她遭受傷害之後,傷害她的人的孩子。
陸寧想到這,他透過門上的玻璃,往裏望了一眼。
小麥睡著了。
相比於一般的自閉症孩子來說,陸寧覺得小麥的情況還沒有太糟糕。
至少他沒有傷害人這一舉動。
說起自閉症,陸寧讀大學的時候,他參加過一次公益活動,去過寄托自閉症兒童的地方。
那個地方真是去過一次就不想去第二次。
他根本無法傳遞溫暖,隻會被那群孩童拖拽著,帶入他們的世界。
那個世界封閉,對於他們來說是樂園,可對正常的人來說是地獄。
那群自閉症孩童,安靜的人很少,他們會打人抓人,會吵會鬧,沒有自理能力,尿褲子了也不知道。
最觸動陸寧的,是最大的自閉症21歲,沒上過學,沒接觸過外界,常年被父母托管在那個機構。
或許比起死亡更讓人感到恐懼的是魔,是無藥可醫的病魔。
陸寧回神。
他問了季媛一個實際性的問題,“這些年,有人管你們母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