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放榜了,三天前信誓旦旦要拿狀元的人呢?”
“晉宵黎,你不挖苦我難受是吧!”魏橋拉了張椅子在對麵坐下,咕咚咕咚灌了半壺茶,這才有空回第二句話:“誰知道哪冒出來的白修硯!”
“這京城還有你魏公子不知道的人?”
晉宵黎沒正眼看他,低著頭啜了一口不知道什麼品種的茶。
“我還真查了,這人沒什麼來頭,從京郊的小縣城來的,會試的時候也考得不錯,不知道今年為什麼會選這麼一個人當狀元郎,據說還是皇上欽點的。”
“怕是那位少不經事的小皇帝,想要培植自己的勢力了。”晉宵黎微微一笑,嘴裏出來一聲似有若無的嗬,“我這個質子還沒走呢,到底還是太年輕啊。”
“這八年,你在朝堂上培植的勢力也不少了,你還想做什麼?”
“我能做什麼,過兩天就回去了。”晉宵黎搖搖頭,起身走了。
“哎,什麼人這是!”
晉宵黎從茶樓出來,三拐兩拐進了一個胡同,等再出現在眾人眼前時,便換了一副唯唯諾諾,膽小無助的樣子,先前聊天時那股子狠勁兒都散透了,裏裏外外的謹小慎微,也算是一副好手段。
他作為淮南王送來的質子,在外邊大搖大擺地點明身份是不大可能的,尤其是跟魏橋這種出身高的人打交道,被人知道了估計又要被暗殺。這些年經曆的暗殺不少,活著也不容易,晉宵黎惜命的很,該裝還是裝一下的好。
誰知道他今天出門是沒看黃曆,還是他那個諷刺別人的烏鴉嘴成了真,說暗殺,刺客就來了。
晉宵黎屏息走在落了鑰的宮道上,聽著四周風起,夾雜著微弱的呼吸聲。他心知躲不過,便在道路中間停了三息,隻看到寒光乍起,有五六人從牆上跳下來,將他團團圍住。
他握緊手中的匕首,環顧一圈,打算找個突破口衝出去,誰知道那幾名刺客向前一躍,竟又將幾人的距離拉進了兩步。晉宵黎暗叫不好。猜到這幾人並非尋常刺客,應當是專業組織培養出來的殺手,步伐詭譎配合嚴密,想要突圍不算易事。這個世界上不想讓他活的人,還真多。晉宵黎將匕首橫握,尋了一個角度便衝過去。他明白,在這樣的殺手麵前,什麼技巧都不管用的,隻有拚命這一條路。拚贏了,多活他幾年,將來殺人還能找個仇家,拚輸了,這些仇家怕不是要奔走相告喜氣洋洋地擺上幾桌宴。可笑,他還從來沒想過輸。
晉宵黎趁這幾個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擦著一個人的臉過去,匕首隨即貼上脖子,六個人的隊伍就這樣打開了一個缺口。他笑了笑,拉起衣角擦幹淨臉上濺的血珠。那幾個人似乎是沒想到他會功夫,怔愣了一瞬,便拿著刀齊齊向他砍來。他拿著匕首直麵迎敵,在刀將要砍向他的時候突然向後一撤,彎腰俯身便紮進一個刺客的腿裏。那刺客吃痛,順勢將刀向下劈來,晉宵黎向前一滾,起身又將匕首紮進了後背。他在刺客當中左突右進,隻是雙拳難敵好幾隻手,隱隱有力竭之相。
一刺客看出他已經是強弩之末,趁勢繞到背後,一刀砍下來,惹得晉宵黎踉蹌地差點倒地。幾個刺客正要趁勝追擊,卻不想這淮南世子像是個不知道痛的,受傷之後反倒是拋下了顧慮,也不用招式,隻管發了狠地向前衝,竟是不要命的打法。幾人深知再拖下去會有人察覺,於是忙不迭地撤退了,留下兩個同伴的屍體在路上擺著,迎著月亮透出灰白的光。
晉宵黎將匕首丟在地上,搖搖晃晃地走了。
第二日,淮南王世子遇刺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城,誰都知道這個世子在京城過得不是很如意,哪成想臨走還要來這麼一刀。
白修硯聽著旁邊人的議論,搖搖頭走了出去,今天是一等進士進宮麵聖的日子,拖不得,況且他們還沒有入朝為官,怎可妄議皇家秘辛。
進士服是青袍,他站在一眾人之間並不打眼,隻是殿內呼喊的聲音一出,不免有幾個人偷偷打量他,白修硯蹙了蹙眉,總覺得有人盯著他,似是有芒刺在背,忙不迭低著頭進殿去了。
大梁朝有為三甲進士賜花的傳統,無非是什麼蘭啊梅啊的,寓意好些也就罷了,今年不知道是誰想的主意,給了他們一人一朵木芙蓉。白修硯接過花別在衣襟上,跪下謝恩後便離了場,沒再聽那些恭維的道喜。
“這便是今年的新科狀元?倒是長得好皮囊。”晉宵黎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風,臉上沒什麼血色,神態倒是從容的很,“木芙蓉不襯他,該換成芍藥。”
他盯著那人,秋日的陽光刺眼,打在那朵潔白的木芙蓉上,讓人平白生出揉碎了的欲望。
他想會一會這個狀元。
晉宵黎說走就走,也不顧自己的傷,換了一套湖藍色的圓領衫,頭發梳起來倒真有幾分少年人的樣子。
誰說不是呢,別人的二十歲春風得意,他的二十歲機關算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