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私立醫院。
寧姿半躺在病床上,白淨剔透的臉蛋對著筆記本電腦滿是糾結,敲敲打打半晌,好不容易寫出幾百字,末了還是泄氣般按下了刪除鍵。
一個下午的時間,就又這麼被消磨過去了。
合上電腦,她扭頭看向落地窗外。
今天上午還陽光明媚,午後卻驟然變天,甚至刮起了寒風,叫人猝不及防。
不過這暗沉的天色倒也符合她此刻心情。
半個月前她出了一場車禍,頭部受到撞擊,醒來後發現自己竟然失憶了,她的記憶退回到了高三那年。
試想哪個十八歲的花季少女,一睜開眼睛突然發現自己快進到三十歲啊不是,二十九歲,不覺得驚惶無措?
她內心混亂極了,但是守在身邊的那人安慰她:不要怕,我是你老公,我們結婚八年了,你不是一個人,我會一直陪著你。
寧姿看著那個冷峻的男人:
當時她臉上幹笑著,內心卻有一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
她心想,老天爺這是在把她當猴耍嗎,還不如直接降道雷下來把她雷死算了。
但緊接著,男人又說,她的職業是一名英語翻譯,以及著名作家。
翻譯工作在圈內小有名氣,而作家身份更是不得了,她被出版的小說在國內外都是熱銷榜第一,所以光靠出版,她身家已有幾千萬。
有那麼多錢,不愁找不到名醫治愈她失憶的腦子。
幾千萬!?
寧姿眨了眨眼睛,忽然又覺得她可以了。
失憶啊老公啊什麼的,哪有這幾千萬來的實在,有那麼多錢,她還怕個錘子。
車禍醒來後的那兩天,她情緒格外亢奮,覺得這輩子可以無憂無慮,出院後便能揣著幾千萬存款盡情瀟灑,老公呢,因為他們內心年齡差距過大,基本沒有處下去的可能,看在他照顧起人來細心體貼的份上,就按照法律幹幹脆脆的分割財產把婚離了,反正她有賺錢的能力在。
可轉眼過去半個月了,失去的記憶一點沒找回不說,她還意識兩個很嚴重的問題。
由於記憶退回到了高三那年,就意味著她腦海裏許多的英語專業知識都丟失了,所以翻譯工作短期內是做不成了。
最最讓她難受的是,她的寫作能力也一並失去了。
麵對著空白文檔,她硬著頭皮寫出來的故事,和她過去所出版的小說相比,如同小學生強行對標博士後,稚嫩無趣到她自己都覺得頭皮發麻。
於是反應過來後,麵對現實,便會產生一種向前無處落腳,向後既是懸崖的心悸。
她從小生活在兒童福利院,裏麵都是被遺棄的孩子,由於人手不足,老師們往往會更偏重年齡更小的一波,所以差不多十一二歲之後,一些道理就悄無聲息地牢牢在她內心生了根。
想要什麼東西,張口索求會被認為是貪婪的,不省心的。
想要依賴什麼人尋求保護,更是自私愚蠢的想法,老師是屬於大家的,不是你一個人的。這世上,沒有任何關係,是牢不可分的,不要幻想有人當你的避風港。
所以當她在課餘時間能兼職賺錢起就習慣精打細算,能攢一塊絕不攢九毛,攢下來的錢用來為自己購買題測課外書等等,她靠這些讓自己的成績領先其他人,然後等待著未來某一天大學畢業,能找到穩定又賺錢的工作,然後真正改變自己的命運。
她隻能自救,沒人可以幫她。
可現在擁有了那麼多錢,她卻喪失了賺錢的能力,所以拿著這些錢就像是
從別人那裏搶來的。
很沒有底氣。
坐吃山空這四個字,對她這樣極度沒有安全感的人來說,太致命了,尤其是在這種全然陌生的環境當中。
至於那位結婚八年的老公,什麼會一直守護保護她的誓言
她從來不信。
病房門被敲了兩下,護士推著換藥車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