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微微獨自一個人坐在學校教學樓頂層樓頂的水泥石台上,赤著腳,雙腿垂在半空,淺粉色的襯衫加牛仔褲,褲管緊緊包住了雪白的腳踝。
微風沁涼,吹紅了她的臉頰。她緩緩地但很深沉地吸進冷空氣,然後吐出喉腔裏的每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在一種被稱之為“放空”的狀態下,忍不住生氣。
林夕曾說,亦舒寫過最悲傷的話莫過:當你離開,身體的一部分也隨之死亡。
顧微微發現,其實遠遠不止是一部分死亡而已,而是整個人死掉一半,如行屍走肉一般,不想說話,不想去思考,甚至回憶。
低頭垂眼,長長的劉海癢癢地在她額頭浮過,眼簾下就是操場。大地上所有的東西都在瞳孔裏縮得很小,很小。
“喂,你在幹什麼?”林浩軒的聲音裏充滿了驚慌和剛剛疾馳上樓的喘息聲。
“你,你不會想不開吧!”他試探地問,一隻手指想趁她不注意,悄悄去觸摸手機屏幕。
“應該是我問,你想幹什麼才對!”顧微微明顯注意到了他的動作,眼睛怒視著他正在觸摸手機的手指
“哦,我隻是在想,是先撥110呢?還是先撥120?”他抓了抓腦袋,老實地點點頭,然後把雙手高高舉起,不敢再輕舉妄動。
“你撥68579889吧!”顧微微捋了捋幾縷耳發,歎了口氣。
“這個,是什麼號碼?”林浩軒依然皺了皺粗粗黑黑的眉毛,依然一臉疑惑。
“新聞爆料電話!”她撲哧一聲笑開了,他記性怎麼這麼差,而緊張的林浩軒,也趁機稍稍調勻了呼吸
“還能開玩笑就好,我真的怕你,怕你……”林浩軒輕輕地拍著自己的胸口。 “怕我跳下去?我告訴你,你敢撥出一個號碼,我就馬上跳下去!”顧微微立馬正色道,神情很是認真,連聲音都故意偽裝得那麼歇斯底裏。
“好!好!你別激動!”他好言安慰著,身體卻慢慢地,向著她的位置一步步挪近。
顧微微隨手撿起擱在身旁的那把用來做花瓣選擇遊戲的粉色玫瑰,然後一朵朵揉碎了,把粉紅色的花蕊拋向空中,帶著幾片破裂的花瓣,隨著風的湧動蕩到了林浩軒麵前。
“好了,胡鬧夠了,快下來吧。你這個樣子,我還以為你是在吃醋。”林浩軒嘟著嘴巴。
“你想都不要想,鬼才會吃你的醋呢!你不是有新女朋友了嗎?你來幹什麼?你怎麼找到我的?”她有一連串的疑問。
林浩軒緊張得額頭都滲出了汗水:“你真的別這麼危危險險的,你下來,下來好不好?你還說你沒有吃醋?”
“沒有沒有,就是沒有。”顧微微生氣地大喊。
“好好好,沒有沒有,祖宗,我求你了,你先下來好不好?”他鄭重地點點頭,然後指了指顧微微目前淩空的危險狀態。
“不,林浩軒!我要你後悔一輩子。”顧微微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吐出這幾個字,然後就那麼傾身向前,跳了下去。
“我暈,又來這套!”林浩軒跟著一個踉蹌衝了過去,雙手扶在水泥欄台上。
眼前的女孩卻腳踏實地,蹲在教學樓頂伸延出的那一兩米的露台上,冷冷地看著他說:“林浩軒,你連挽回的機會都不再需要了!”
“不是這樣的!”他愣了一下,條件反射般地伸出手,想要協助她爬過半人多高的水泥平台。顧微微拒絕了,自己狼狽地翻身過來。
“不是這樣的,不是你想的那樣。”他有些語無倫次了,看來,他又一次搞砸了,他默默地看著她穿上鞋子,顧微微看都沒有再看他一眼抬腳就走了。
“去哪裏?”他連忙對著她的背影追問。
“反正不是去死!”她轉過頭定定地看了他兩眼,然後在他一瞬的呆愣間歎了口氣,緩緩地接著說:“
我回家了,見到你很高興。”
然後顧微微留下一句她認為很假的話:“祝你幸福!”
天上又下起了很大的雨,顧微微就站在教學樓的樓下,望著外麵鉛灰色的天空猶豫著,到底是回自己家,還是去她和林浩軒的公寓呢?
按理說,這個基本上就沒有什麼好討論的。
回自己家,隻需要十幾分鍾步行,如果用跑,那麼幾分鍾就到了。
而回她和林浩軒的公寓,又是步行,又是地鐵的,用跑也快不了幾分鍾。
顧微微隻是輕輕皺了下眉毛,就已經決定了,她不知道為什麼,已經習慣天天在那裏住,盡管公寓裏已經沒有了林浩軒,她也希望在某一天,某一個時刻,突然看見他回來,帶著一箱行李,帶著她對他的所有的眷戀。
然後從此以後,每天,每個時刻,她都能夠看見他。
所以,她決定勇敢地衝進大雨中,她還是要回他和她的公寓,她結婚後的住房,她現在應該正確稱之為家的地方。當然,這場婚姻還欠缺一個紅色的結婚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