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陽到底是把自己的記憶給了虛一份。雖說這聽起來很不科學,但他們作為兩個人格,還是被龍脈相連的人格,隻是看看記憶真的不難。當然,他還是保留了一點——指有些運動就不用讓虛看了。
連未來的記憶都能連通的虛:“……”
他黑著臉,表情非常複雜,看起來想揍鬆陽,卻又不知道從哪開揍。
“……你動手前先說明白,我到底哪惹了你?我死也要做個明白鬼。”
“所有。”
“……”
“你可真喜歡哭。”
“那我哭給你看。”鬆陽並不在乎他的評價,“所以說你不懂怎麼對付銀時他們,他們就是那種你拿著刀他們就動手、你一哭他們立刻就沒有辦法的人。對付他們的密碼就是哭著說‘幫幫我’。”
“……”虛的表情好像鬆陽剛建議他穿著女裝當街跳霹靂舞,“哦。”
“別這樣,笑一笑。”
“嗬嗬。”
“對人類服軟也不是什麼值得羞恥的事啦。”
看得出隻有鬆陽這麼想,他的主人格咬牙瞪著他,似乎在琢磨怎麼謀殺鬆陽更幹脆利落沒有後患。
“在你弄死我之前,能不能把你的記憶也給我一份?”鬆陽完全不在乎,“然後你再向我展現能殺死‘我們’的絕世技巧。”
“不要。”
“嗯……?那就隻好你親口給我解釋了。”鬆陽的目光落在對方額頭,“我們還在烙陽那時候,你好像很確定他們能接受。為什麼你比我還有信心?”
因為我見過。
在一個你根本沒有回歸的世界線,他們抱著痛苦和悲傷,依舊齊聚烙陽,踐行你的教誨,為守護揮舞刀刃。
當我看到他們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們做得到。如果他們都做不到,那就沒有任何可能了。
“……”虛閉了閉眼,“你可能會後悔。”
“我後悔的事多著呢,不差這一件。對了,雖然我做了準備,但你還是上天把你自己惹出來的事收拾收拾,死的人越少越好。”
虛確實去收拾了。
而鬆陽……
鬆陽呆坐在真選組的走廊,身邊是被硬推來的高杉。另外兩個人推他來的理由是“怕你參加宇宙作戰的話直接衝到對麵動力室去”,他倒也沒什麼意見,正好來陪鬆陽。
“……晉助,”鬆陽表情僵硬,“對不起。”
高杉迷茫地抬起頭。
“我也說不好為什麼但是從最開始就對不起……”
沒有為什麼,隻是看到他們一無所有地掙紮、慢慢在身邊彙聚起僅有的溫暖、卻又要為了虛而再次麵對生命危險,就覺得,必須向他們道歉。
從認識他們這件事開始,一點一點,向他們道歉。
高杉忽然湊過來,一腿立地、一腿跪在他身邊,伸手托起他的臉,試探著低頭,唇碰到他的眼瞼。鬆陽順從地閉眼,感覺到對方的舌尖轉過眼眶,將眼皮潤濕。溫熱柔軟的觸感包裹著他,讓他本能地屏住呼吸,等待對方的動作。
但沒有進一步。
高杉鬆開他,坐回他身邊,靠在他肩上。他眨眨眼,眼皮還殘留著被舔舐的溫熱感。
“我失去過很多東西。”他的學生這樣說,“戰友也好,單純的朋友也好,您也好……我有很多拚命想抓住,卻抓不住的東西。但是,如果沒有遇到您,那我不可能擁有過他們。”
他的手搭在椅子上,而高杉伸手過來,指尖在他手背一點,確認沒有反抗後才覆上,小心地握緊,扣住。
“我……我出生的時候,命運就已經注定了。我應該作為一個武士的孩子,為了強塞給我的所謂‘主君’死去,一生都在等級和主仆製度麵前戰戰兢兢,直到一步踏錯就死掉。我這樣的人,本來就不會得到什麼關心,也不可能隻靠自己獲得什麼。我一個人,對抗不了那些東西……”
但是鬆陽出現了。
那是高杉晉助為自己的生命做出的、孤注一擲的抉擇,他離開自己的家族,反抗自己的父兄,選擇與這個身份不明的私塾教師一同前行。鬆陽給了他一條前所未有的道路,鬆陽告訴他,人可以選擇自己的主君。
“……如果沒有您,攘夷戰爭的時候,我就會被扔去前線死掉。我所擁有的一切,包括這條命,都是您給我的。所以請不要對我道歉,老師,讓我們感到悲哀的是失去您,不是曾經擁有您。”
他側過臉,仰起頭,望向鬆陽,綠色的眼睛映出鬆陽的麵容。
“都說過很多次了。隻要您好好活著,就唔——”
他第一次知道鬆陽會這麼急迫而有侵略性地吻他。他被對方抓住,鬆陽緊貼著他,從他唇間汲取熱量。最初的錯愕過後,高杉安靜地任由他的老師行動,就像很早前鬆陽安撫失憶的銀時那樣,用平靜和回應安撫對方。
明明他是被強吻那個,但鬆開時,鬆陽的呼吸比他更混亂。
“晉助,”鬆陽向下滑,額頭抵在他肩膀,“你知道招惹我會怎樣嗎?”
“被帶回私塾然後錘地裏?”
鬆陽笑了。
那個貼著他的怪物一字一句地回答:“我會把你搶過來。”
如果想要得到,那就去獲取。怪物的情感失控時,隻會順從千年的痛苦、暴力和無序,用生物的本能行動。
但高杉回答:“就像您把我從我出生的地方帶走那樣?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沒準是關小黑屋呢……”
“什麼時候關我?”高杉的思路突然就歪了,難道這方麵也算鬆陽真傳嗎……那可真是太好了,您快關。
鬆陽:“……”
他自己被高杉囚禁時十分坦然還調戲高杉也就算了,高杉怎麼比他還過分。
“需要我現在去和鬼兵隊的人道別嗎?”
“對他們好一點啦……”
“他們會理解的。”
“不要理解這種事啊……”
“我對這個世界而言很危險,請把我關起來好好教育。”
“你還是危險點吧!”鬆陽被迫吐槽役,“不要把師生變成師生play好嗎!”
高杉帶笑的綠眼睛望著他,眸子晶亮。
“不用您去搶,我自己就過來了……然後呢?您要把我從‘人類’這個概念裏搶走嗎?”
鬆陽一愣。
“我很願意為您活下去。我是指,無論多久,都很願意。”
鬆陽沒敢回答他。
理智說你不能把自己的學生變成另一個怪物,情感炸著鍋說有什麼關係,你不能死那就讓他們活啊,難道你打算幾十年後接著找新窩嗎。
……不能張嘴,一張嘴就容易答應啊,就算一開始不答應,他也拗不過高杉的軟磨硬泡啊。
鬆陽隻能扯話題打哈哈,祈禱趕緊來個人救他走,就算來的是主人格他也認——
來的是江華和星海坊主。
“……虛和宇宙大軍打起來了嗎?”
“好像沒有,”江華收起傘,在高杉的注視中十分自然地坐在他另一邊,“他好像直接把那個飛船的什麼炮給砍了,現在正在和他們談經濟問題……好像那群人不打算‘浪費這次出兵的軍費’,想從地球找補,被虛給陰陽怪氣之後正在吵架。”
鬆陽:“……”
和宇宙大軍吵架,不愧是你。
“總覺得他還是挺……莽撞?之前看他那麼布局我還以為他挺膽小的,結果什麼都沒準備就和他們吵起來了……”
“和他們吵需要準備什麼嗎?”鬆陽的思路完全不對接,“實在吵不過的話就殺光。”
江華無語地看了他一眼。這話讓虛說也就算了,讓鬆陽說總有點微妙的諧,好像他打算在外星人麵前表演漫才,把他們全笑死。這位徨安的阿爾塔納抱起胳膊,沉默了好一會,忽然又開口道:“我靠這些碎片,並不能活很久。我可以和我丈夫一起去世。”
“……”
“但是你不行吧?”
“為什麼居然是你把話題又扯回去啊。”
江華一頭霧水地看著他。
“算了……我也說不好。”鬆陽無力扶額,“我覺得能當人還是當人比較好,但是……”
“為什麼當人比較好?”
“哎……?就是,可以和很多人一起體會生命,有開始也有終結,可以更合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