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大勢已去,但石田三成依然不肯認命,他下令再點狼煙,好讓南宮山上的毛利軍下山作戰。而毛利秀元也整了無數次的隊,想要下山投入戰鬥,但每當走到半山腰的時候,都會被吉川廣家攔下來:“我軍正在吃飯,不便讓路,請稍後再過。”
這頓飯他吃了整整一天。
山腳下的安國寺惠瓊和長束正家等人,也被池田輝政他們的隊伍給打得四下奔逃,潰不成軍。
而在關原盆地的主戰場上,形勢也開始發生了大逆轉—宇喜多秀家和小西行長的隊伍紛紛呈現出了敗像,不斷地有人臨陣脫逃,擋也擋不住。
就此,三成同學徹底沒轍了。他隻能在笹尾山上的本陣裏眼睜睜地俯視著這種慘象,然後不時地唉聲歎氣一下,再頗為怨念地說上一句:“怎麼會這樣呢小早川那個混賬唉”
然而,不肯就此死心的家夥,終究還是有那麼一個的。
此時,黑田長政與細川忠興等合兵一處,正在強攻笹尾山.由於三成不但是敵軍大將,更因為哥們兒乃是天下無雙的第一不招待見者,所以大夥都殺得特別拚命。尤其是細川忠興,一想到殺妻之恨就氣不打一處來,故而親率士卒勇往直前,大有一副將三成擒獲後咬上兩口的派頭。與此相對的,石田軍的士氣卻幾乎喪失殆盡,麵對敵軍的來襲,隻是一個勁兒地往山上躲,或者直接就轉身消失在了這茫茫的戰場之上。
就當大家萌生出一股“革命已然成功,同誌們隨便弄弄”之情的當兒,突然一陣吼叫聲響起,黑田軍陣的正麵一片小混亂。黑田長政抬眼望去時,映入眼簾的是相當驚悚的一幕:一個人騎著一匹馬,手裏拿著一杆槍,一邊嚎叫著一邊直直地衝了過來,目標似乎是自己沒錯!!!
嚎叫的內容根本沒有人能聽得清,應該不是什麼“我乃石田三成手下大將某某,特來取你首級”之類的豪言壯語.或許從他嘴裏喊出來的根本就不是什麼人話,而是更近乎於野獸般的怒號。
一個士兵舉槍想去阻擋,可還沒等槍杆子舉過頭頂,就被來人一槍刺穿了身體,當場死在了一邊。
然後另一個想去以人擋馬的哥們兒也死在了他的搶下。
接著在那人的怒號和長槍下,又有五六個黑田家士兵倒了下去,而他離開長政的距離,也越來越短了。
再接著有人認出來了:“島左近!是石田家的島左近!”
自打小早川反水之後,左近就知道再無勝算,但他卻並不甘心就此被人終結,所以他就琢磨著來一回單槍匹馬的斬首行動—將黑田長政的首給斬了。
於是,數小時前黑田長政想對島左近做卻沒能做的事兒,反倒被對方先給做了起來。
但終究還是沒能做成。
“鐵炮隊!”黑田長政親自下令,“目標是島左近!”
劈裏啪啦一陣槍響過後,島左近戰死,終年六十歲。
他死的時候並未瞑目,而是兩眼圓睜,滿臉殺氣,嘴巴一開一合,似乎還想叫些什麼。
這給當時在現場的很多黑田家士兵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陰影,即便是在很多年後,每當回憶起這一幕時,大多數人依然心有餘悸。其中,一些人即便是在當了爺爺輩之後,卻依然能夠清晰地記起當時的每一個細節,甚至連島左近衝過來的時候穿什麼式樣的盔甲戴什麼顏色的頭盔,都能說的一絲不差。
但即便是再猛的猛人,現在也已成了死人,一切都完了。
下午兩點,石田軍再也支撐不下去了,各部隊陸續開始了敗退。首先開溜的是小西行長,這位仁兄實在是打不下去了,帶著幾名隨從就朝伊吹山深處逃去。
比他更慘的是宇喜多秀家,這哥們兒同時受到了來自於前後左右的四麵攻擊,處於支離破碎的狀態。手下士兵爭先恐後,一個逃得比一個快,更有甚者,被這種宛如地獄般的慘象給當場嚇出了精神病,一邊撲倒在地一邊喊著媽媽,然後一邊吃起泥土和青草來。
盡管秀家本人依然一顆鬥爭之心不死,甚至想學島左近單槍殺入敵陣,刺殺叛徒小早川秀秋,但卻被手下大將明石全登給攔了下來。在一番諸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勸說之後,秀家也加入了逃亡的隊伍中。
順道一提,在宇喜多家的逃兵裏,有一個年僅十七歲的小兵,他的名字叫宮本武藏。
比宇喜多秀家更慘的是大穀吉繼,他的手下幾乎沒有逃跑的—確切地說,是沒有能夠逃得掉的,因為基本上都被消滅了。就連吉繼本人,也被重重圍住,再無脫逃升天的可能。
於是他決定切腹自盡。介錯人是抬轎子的湯淺五助。
“我死後,萬萬不能讓首級落入敵手。”
“恩,屬下明白。”五助含淚舉起了手裏的刀。
“等等!”吉繼連忙擺手示意先別急著砍,自己還要說點什麼,“小早川秀秋那個人麵獸心的畜生一定不得好死,若我在天有靈,三年之內必定取他首級!”
這是吉繼留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句話,那一年,他四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