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是好問題。
薛南弦的瞳仁裏映著燭光,似笑非笑地嘬著杯子裏的茶水。他細品一二,果然是粗茶,不僅本身品質就極差,還放得太久受了潮。
不過他並不在乎。
金歲言被燭光晃得眼花,她閉上眼睛緩了緩,自言自語重複道:“來幹什麼的?”
一幅幅畫麵從她腦袋裏閃過,不放過她見過的薛南弦的點點滴滴,她睜開雙眼灼灼迎上他的目光,自信道:“大人具體要做什麼我猜不出來,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您命中帶煞。”
屋頂上“咚”地一聲,隨即一陣瓦石相擦之聲,然後便沒了動靜。
薛南弦無語,差點被水嗆著:“何解?”
“我自小生於瀾縣,長在瀾縣,自我父親去世後,瀾縣好久沒發生人命案子了,不信您去問問岩叔,他自個兒都擔心太久沒驗屍生了手。自您來到這,先是胡家出事,凶手是誰,死者是誰統統一團迷霧,緊接著朱老幺為騙賞金殺父殺兄。好歹朱老幺的事搞清楚了,結果人又不見了,生死未卜。然後縣衙就開始接連出事,先是劉虎大哥,屍體都還沒入土,許主簿又死了。”
“您剛在巷子裏的時候沒覺得氣氛怪異嘛,那是因為官差們都怕下一個輪到自己。”
薛南弦失笑:“所以你的意思是,這些案子都與我有關?”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輕輕擺了擺:“林楷同我說,您是葉景謙大人的學生,如他沒騙我,那我相信您不會是凶手。但不是凶手,可不妨礙您命中帶煞,就是走哪哪死人的那種體質。”
薛南弦:“……”
“葉景謙有這麼大麵子?你好像很了解他?”薛南弦問。
“不了解,但我了解我爹。他說葉大人是個厲害的好人,那就一定是。既然如此,他就不可能挑個草菅人命的大惡人當學生。”
“至於薛大人您來此的目的,我可猜不到”,金歲言揚起臉朝自家屋頂上喊道:“喂,你家這位老爺是來幹什麼的。”
屋頂上又是一陣貓追耗子似的騷動。
薛南弦笑了,手指在杯子上摩挲,揚聲道:“下來吧。你被發現了。”
然後林楷落到了院子裏,臉皺成一個包子。
金歲言道:“暗衛行徑,說您是大理寺卿還不如說您是皇親國戚呢。”
薛南弦眉間一挑,不動聲色。
“不過,您這般摳搜的程度,也不像是吃皇家飯的,而且您也不信蕭。”她說完,自己又把自己的話否定了。
薛南弦不置可否:“所以吃皇家飯的必須鋪張浪費,一擲千金?”
“千金不至於,但是絕不會連十兩銀子都舍不得。但您又是微服,又是暗衛跟隨,民女大膽猜測,您是來幫天家來辦什麼秘密差事的。這種事我還是不多做打聽,免得知道太多,莫名其妙丟了腦袋。”
“很好”,他點頭,“說的很對。”
“現在換我問你了。”薛南弦放下杯子,目光似寒箭似得朝金歲言擲出,“你可是真的姓金?”
這會子輪到金歲言懵了,她很想抬手去觸碰薛大人的額頭,看他是不是生病燒糊塗了。她轉頭與哥哥對視一眼,金歲弘也是一個愣怔。
“不信金,還能姓什麼?”金歲言狐疑。
這好像是薛大人第二次糾結於她的姓氏了,金歲言心道。
薛南弦上一眼下一眼打量著她,好像在探究她的話裏究竟幾分真假。他不苟言笑的俊美麵容下本就隱約透著深幽的不可捉摸,那雙眼尾微挑的鳳眼真正盯著人看時,仿佛會攝人心魄,讓人想要把心底裏藏著的秘密盡數吐出。
可是,她坦坦蕩蕩,家世簡單,哪有什麼秘密要藏著掖著。
然而,沒來由的,金歲言胸腔裏的心肝還是狠狠得縮了一縮。
小小的民居內,氣息越來越沉,豆大的火苗劈啪一聲爆開燈花。
金歲弘寒了眼色,冷聲道:“薛大人這是什麼意思?我兄妹二人自然跟父姓,父親姓金,我們當然姓金。若是您懷疑我父親姓氏,大可跟街坊四鄰打聽,甚至白大人也可作證。”
麵對比白大人還要大上幾級的官員他盡管心虛,可與生俱來保護家人的本性,讓金歲弘的語氣顯得笨拙又不善,像一隻豎起尖刺的刺蝟。
然而話匣子既然打開了,就沒有那麼容易關上。他本就對薛南弦沒什麼好印象,第一句話吐出後,後麵的話就如同倒豆子一般容易多了。
“我們兄妹二人與寡母相依為命,小妹因受娘家拖累至今沒能尋得婆家。大人深夜來訪,我們小門小戶不講究那些綱常禮法,就算穗兒還是閨閣女子,也盡心招待。若是為人命案子,小民無話可說,可這字字句句質疑家父又是安得是什麼心?”
林楷護主,金歲言轉眼一瞧,果然那少年臉色鐵寒。她省得薛南弦來此絕非到地方巡查牢獄那麼簡單,連忙扯住兄長袖子,替他找捕道:“劉虎是他好兄弟,他死了我哥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