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淵峰的後山被夕陽罩出燦燦橘光,打在山石上拉出兩道頎長剪影。
青宣依然是謹小慎微的模樣,站在高大的天狼跟前愈發顯得瘦弱,他高聳著肩膀點了點頭,隨後看著天狼昂首踩雲而去。
一處山石料峭之地,九見淵眸如沉墨,照不進一絲光亮,他冷冷得望著這一切,俊美的臉上結出霜色。麵無表情的臉看著青宣轉身沿著石階往回走,垂在寬大袖袍裏的右手掌心凝起的靈力透過袖袍漏出碎光。
與攬霜方一交手,他的元神猝不及防產生震蕩,是來自本能的回避,他未來得及穩住元神就失去了意識,彼時,青宣恰巧經過。
他的元神在回避那隻小妖,這是不正常的。
倏爾,他露出幾許不耐之色,動了動右手朝著青宣的方向抬起,光刃騰空。
“妖祖。”聲音帶著些微疑惑和探詢,以及掩不住的興奮。
光刃散於無形,九見淵擰起眉心,側了半身循聲望去。
一隻小兔妖,耳朵尚不能隱去,直直豎在頭上。
“你是老參精選送過來那隻兔子?”九見淵打量著無端阻撓了自己出手的小兔妖,疑雲又增。
師雲淺猛點頭,兩隻長長的兔子耳朵晃動著折起。
老參精曾誇他是這一代小妖裏最不怕妖祖的。
“參叔果然沒騙我,原來隻要我乖乖來給真神做飯,就能在此處常見到您。”因他化形不久妖力微弱,話間難掩兔一族習性,鼻翼隨著呼吸有節奏的鼓動。
九見淵眉梢挑了挑,“見我做什麼?”聲音裏是疏漠。
“我爹說您是蓬邏靈洲妖力最高的妖,我也要像您一樣厲害。”小兔妖說完,眼睛“嗖”得化回了紅寶石一樣的兔眼,亮晶晶的。
九見淵麵容依舊冷淡,未有動容之色,徑直並攏雙指抹過師雲淺額頭,一抹靈光刹那間順著額心流過他全身經脈,繼而散於無形。
這一切在小兔妖紅寶石一樣的眼睛兩次眨動裏就結束了,一隻折下的耳朵忽而豎起,他隻覺周身流過沁骨冷涼。
“妖祖,我要怎樣才能變成您這樣厲害的大妖?”師雲淺追問。
九見淵未在小兔妖體內追尋到他要找的氣息,不再理會,徑直往回走。夕陽在他身後墜落天際,留下沉幕湯湯。
“勤加修行,勿貪捷徑。”沒有感情的聲線從遠處飄來,落在師雲淺耳中竟成了和顏悅色的教誨,已化回正常的眼睛裏閃爍著興奮難耐。
九見淵沿著石階往寒溪籬舍去,路過一處濃鬱叢植,隻見綠色草叢裏有靈光若隱若現,廣袖掃過,勁風陰冷卷起,草植向四周散開,露出了中間一株顫巍巍發抖得靈草被罩在一方小小結界內。
靈草周身光禿禿的,手指粗的枝杆頂著一朵緊緊閉合的粉色花苞。
“星白羽!”九見淵在看清靈草的刹那臉上已是雷電之色,來自記憶深處的憎恨若縷縷遊絲從骨髓深處鑽出,化作噬人的漩渦兜頭澆下漫天血腥。
他不曾思考,裹挾著磅礴妖力的光刃以雷霆之勢向結界裏的靈草劈了過去。
結界在光刃的衝擊下爆出耀眼金光,照亮了這山海暮色。
金光之後,結界搖搖晃晃,卻仍是堅固。結界內,隱隱傳出嚶嚶的哭泣聲。
她怎能還活著。
那隻鶴那麼強大,毫無生機的靈草也能在他的手中死而複生。九見淵的心裏生出幽秘如針芒的挫敗感,完美強大的神不需要依靠他分毫。
並攏的指尖再次凝出數道光刃從四麵八方向著結界落下,一息間,“嘭”得一聲雷響響徹山間。
結界四分五裂,碎成星火。
就在這處一寸見方的結界應聲炸裂的同時,剛與封柏話別的時無塵站在自己的房門前抬起手指作推門狀,毫無防備的,心肺間猶如猝然重擊,血液驟然翻滾湧上喉頭,直直破口而出落在門扇上珠珠血紅。
“真神!”院子裏趴在山石旁的雪獅一躍而起,在空中劃出一道流光。
清透的眼眸裏畫出詫異的漣漪,接著,那張清雅俊儒的臉上露出焦灼之色,“星白羽的結界破了。”
金色光芒在幕色裏一晃而過,雪獅將將在門前落地,時無塵的身影已朝著結界方向去了。
那處結界,時無塵以自身修為作盾,保結界內日夜靈力充沛。
九見淵朝靈草走近兩步,微微低頭看著腳邊顫抖哭泣的粉色花苞,臉上是厭惡和憎恨,凝在指尖的光刃在黑暗裏亮過清輝。
一株柔絲草,怎敢染指時無塵。
念及這些,淩厲的指尖引出的光刃又盛幾分。
光刃高高揚起,寬闊袖袍滑下,一段清瘦腕骨在黑夜中更顯蒼白,而腕骨上合籍騰紋金光流轉。
這截手臂怔怔停在空中,隨著合籍騰紋上的金色流光漸盛,九見淵凝在指尖的光刃搖搖欲墜,最終如抽刀斷水,在指尖斷開跌落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