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忌把烤得滾燙的兔頭塞到他的嘴裏,“還想被綁在馬上?”
烤兔被手臂甩開,在草地上打了幾個滾,渠頓雙眼通紅地看著他,沒人會懷疑此刻他有多想殺了周忌。
可惜打不過。他還是知曉自己處境的。
“你的。”他用下巴示意地上的烤兔。
渠頓拳頭握得咯咯作響,溫珣環抱胳膊,適時提醒道:“我以為你知曉此刻誰是你的敵人。”
“當然。如今這樣是誰害的,我清楚的很。”
溫珣冷笑道:“需要我提醒閣下一句麼?胡州城裏可還有不少匈奴人,你沒死,難保莫繼不會對那些人開刀。”
渠頓心中一凜。
別的他不在意,那些人中最有價值的烏維雅,如果死在胡州,反倒對他拿下十萬兵馬有利。他此刻心裏憂心牽掛的,竟然是齊遁。
兩年來,他對齊遁暗自提防和懷疑,得到的卻是對方的一片赤誠坦然,驀然回首,他發覺自己早已陷在他的溫柔中。
未到絕境處,哪知故人好。
齊遁見到他時歡心的笑容,齊遁因他受傷擔憂心疼的眼神,齊遁傷神自憐的剖白,齊遁被族人嘲笑時的無言隱忍,齊遁小心翼翼地看著他,說出心中的“妄想”,此刻一一在腦海中浮現,成了他的慰藉。
也成了心頭的牽掛。
齊遁那般柔弱,怎能抵擋陰險的大祺人的詭計和屠刀。
溫珣見他神色異樣,道:“一個受傷的匈奴人,你覺得莫禮會突然心軟,放你回草原?多想想吧,你已經與我們命運與共了,甚至嚴重關係到生死。我們也有共同的目的,那就是回城救人,能早一刻,他們就多一分存活的可能。你放心,隻要你的同伴沒有被莫繼殺了,我就讓舅舅派兵安然送你們回去。我們大祺內部的矛盾,絕不牽扯外人。”
他隻強調了三點。他們身處相同的困境;他們有共同的目標;隻要他們能回胡州,溫珣就能保證他和城裏族人回到草原。
渠頓想了想,把心頭升起的單獨離開的心思暫時壓下。
“我仍然不信任你。”他強調了一遍。
“隻要合作愉快就行。”溫珣微笑,至少他們達到了表麵的和諧。
三人匆匆吃了些東西,便各懷心思靠在樹下睡覺。溫珣吃了一些野兔肉,躺在背風坡的草地上,身體疲憊至極,卻怎麼也睡不著。
草地上突然想起一陣極輕的窸窣聲,越來越近,溫珣屏住呼吸,還好他覺得夜裏太冷,蜷縮成一團,此刻隻要稍微伸手,就能拿到靴子裏藏的匕首。
腳步聲停,溫珣猛地往旁側一滾,拔出匕首,撐地跪起,一氣嗬成。
然後,臉色一僵。
周忌愣愣地半蹲在原地。
溫珣把眼移開,匕首回靴,尷尬地解釋道:“我以為是別人。”
這裏除了他倆,就剩渠頓了。
他慢騰騰地爬回去,“你做甚?”
“跟你睡覺。”
“嗯?”周忌說的毫無波瀾,溫珣卻瞪大了眼睛,嘴裏頓時結巴了,“跟、跟我睡?你、我……那個,不行。”
“你冷,我身體夠熱。”
“胡說。”溫珣壓低了聲音怒道,“我不需要。”
話音剛落,他整個人投進了一個懷抱中。
少年的身量比溫珣矮半個頭,此刻更像是縮在他的懷裏不撒手。
溫珣腦子懵了一瞬,手腳僵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還冷麼?”
他把腦海中的人擠出去,隻道是尋常,“不冷,睡……你又做甚!”
周忌執起他的手,放在嘴邊嗬氣,想把他凍僵的手暖熱。
溫珣一把推開他,冷聲道:“珣是臣子,還望殿下謹記。”
那動作,已經親昵得過分了。
周忌點點頭,兩臂還想再抱他,被他擋開。
“夜已深,臣要歇了,殿下也找別處去。”
少年把外衫脫下,想披在他肩上,溫珣扯開,丟在他身上,“殿下萬金之軀,比臣更需要。”
周忌抓住揉成團的外衫,望著單薄瑟縮的背影,兩道劍眉蹙成一團,眼皮也無精打采地耷拉著。
他還是把外衫披在溫珣的身上。
在對方要扯掉之時,他急忙按住,低落道:“我知你也厭我至極。”
溫珣的手一抖。
“可又不一樣。隻有你會叫我殿下,自稱為臣。”他的嘴角浮出一抹自嘲。
“從來沒有人在意我的身份,連我自己也一樣。”周忌道。
可他最在意的人,卻最在意這個身份。
用這個從來隻給他屈辱的身份,給他們之間劃下一道鴻溝。
“不論你如何厭我,不該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他把外衫整理好,服帖地蓋在溫珣身上,“我隻有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