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間錯華筵啟,喜新春新歲。菜傳纖手,青絲輕細。和氣人、東風裏。幡兒勝兒都姑媂。戴得更忔戲。願新春以後,吉吉利利,百事都如意。
天還未全亮,已有不少人候在暉安寺前。山門一開,人群蜂擁相湧,進了山門,直接到大雄寶殿處,點燃第一柱香。
這第一爐香,功德最大,是為頭香。
溫夫人拉著溫家兄弟二人,著急忙慌地點了頭香,擠在人縫中把這第一柱香插在殿前的大香爐裏,這才放下了心。
“今年來的人尤為多。”溫珣倚靠在院牆處,眼神穿過透花窗,依然能見到不少人踏著山霧,沿著蜿蜒的山路往半山腰走。
“辭舊迎新時碰到那事,能不來祈好運麼,快過來。”溫夫人招呼兄弟倆過去一齊燒紙錢,嘴裏不停念叨著吉利話。
溫夫人帶兄弟倆將廟中眾神都拜了,把兩個不情願的人趕往後殿,囑咐道:“吃了齋飯再走也不遲。”
溫珣無聲歎口氣,隻得依著她走。
山煙嫋嫋,往來的小沙彌開始灑掃,溫珣越走越慢,趁溫夫人一個不留神,溜到別處去了。
溫玦在後麵走,悄悄幫他擋著溫夫人的視線。
五彩鵝卵石鋪就的石子路遮掩在一片萋萋荒草中,溫珣扶著路旁的樹與竹,加快了腳步,登上廟宇後山的山巔。一間青磚黑瓦的小屋玲瓏又孤寂地坐落在那,門戶遮掩,似有人居住,又完全沒有動靜,溫珣不便打擾,隻站在門外遠眺。
天邊的啟明星光芒黯淡下去,連綿的黛青色遠山隻顯露出一點山尖與輪廓,恢恢蕩蕩,雲海翻滾,將山形大半遮掩,浩浩茫茫。
山天交際處開始泛白,一縷金光從濃厚的雲層中漏出來,沿著雲海邊際蔓延,瞬息之間從天邊洶湧而來,破開陳腐昏暗的大地。流雲霧靄翻滾奔騰,金色的光芒從天染至地,侵蝕遠山紫霧,靛藍和黛青色逐漸褪去,一切變得鮮活起來。
溫珣身形目光皆被金光所籠罩,心中驀地騰升一股怒火。
“世人都道日月無私,四海之內,同享恩澤。卻不知流雲之下,積水成昏之處,螻蟻負重一生仍不能仰蒼天,壁生千仞,無功無求,竟與天地同輝。如此不公,他日冠蓋九霄,翻了這天地又如何!”一口寒風灌入嘴中,本就未好全的身體受不了這摧殘,連連咳嗽起來。
小屋中也響起一陣驚咳,似因他所染。
溫珣一驚,對著緊閉的門窗行禮道:“驚擾了姑娘,是在下的不是。”
小屋裏的人又嬌咳了好幾聲,這才把氣勻順。溫珣以為她不會說話,正要循著來時的路回去,怎料屋中傳來一聲清冷泠泠之音。
“草不謝榮於春風,木不怨落於秋天。萬物興歇皆自然,螻蟻之苦,咎由自取,非山壁之過,何須牽連他人。”
“姑娘此言差矣。若人生來屈從己命,任由他人揉捏搓圓,不抗不爭,誰知他心頭苦,誰為她鳴不平?輕鬆道一句‘咎由自取’,以此為閑談妙趣,實在令人心寒。”
“峭壁聳入雲巔,螻蟻庸碌一生,榮辱興衰,早在存於世間之時便都定下了,一切乃命之使然。不是咎由自取,何人能怪?”
溫珣想起往日種種,咬牙恨道:“就算是咎由自取,那我也要去爭一番,我之生死,世人之生死,豈容筆者三言兩語書寫而成!”
屋裏人低歎一聲,“君臣一夢,今古空名。人至死不過是一抔黃土,身前一切都是過眼雲煙,公子又何必如此執著。”
“難道姑娘未曾去爭去搶過?”
“公子莫怪,應是重病纏身使然。”窗內之人又一聲輕咳,語調依舊清冷,“今日這番言語若惱了公子,還望公子恕罪。”
“有何怪罪之說,不過是你我經曆不同,對萬事萬物有不同看待罷了。”把心中鬱氣說出來之後,溫珣反倒舒心不少,“姑娘能養浩然之氣於蓬蓽之中,溫某佩服。”
小屋的窗突然打開,一隻纖弱素手拿著叉竿支起窗欞,白紙遮掩之下,半個尖細下巴從中露出來,勾勒出柔美的側臉輪廓,被遠方山陽的金光浸染,似天山山尖的那一點美玉無暇。寒風凜冽,吹得屋裏的人又一連咳嗽了好幾聲,非要把肚子裏的東西全部倒出來才罷休。
“姑娘,有何事關著窗戶再說罷。”溫珣心中的憐香惜玉之情又起。
“山裏除了灑掃伺候的丫頭,很少見到外人了。”她道,“今日能在此遇到公子,暢談一番,知許心中輕快不少。”
“若能解姑娘心頭煩悶,溫某常來叨擾也可,隻怕別人閑言雜語,紛擾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