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烏雲密布，黑壓壓的，似乎在迫近地麵，隨時就要塌下來。
泥地上滿是鮮血，血腥味彌散在空氣中，籠罩著地上的三具屍體。
不對，應該是兩具。
千照影是被疼醒的，他渾身上下沒一處是好的，全是決戰時留下的劍傷。
冷風吹在綻開的皮肉上，千照影除了呼吸粗重些，臉上沒有半分痛苦的神色。雖然皮肉的傷痛對於千照影來說就是家常便飯，但在重傷下能夠這般淡定，還是得歸功於他長年的頭痛。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偏頭疼，起初隻是輕微鈍痛，到後來日日都是尖銳的刺痛，就像無數根針在腦子裏亂竄。
怪就怪在他沒有任何病症，沒有中毒，沒有中蠱。身體健康，靈力修為也都很正常，所以沒有人發現千照影冷淡的神色之下，腦海中還時刻承受著劇烈的刺痛。
不對！
千照影猛然睜開雙眼，意識格外清明，腦海中沒有任何疼痛。長年負重的人，在卸下重擔後反而會不適應。
目光有那麼一瞬的放空，瞳孔中倒映著聚集的烏雲，隻有漆黑的一片，看不到任何光亮。
耳邊是風吹沙沙作響，呼吸間是熟悉的鐵鏽味，千照影心情卻很平靜。
平靜的不正常。
好像在他醒來的一瞬間，往日所有的仇恨執念都淡化了。
千照影坐起身來，過去的一幕幕在腦海中回放，千照影心中隻是微動，那種強烈到近乎魔障的情感徹底消失了。
他對麵躺著兩具十指緊扣的屍體，一個是他認為的宿敵閻照陽，一個是他認為愛的人柳若依。
前者的確是他一生的敵人，無數次的交鋒終於在今天分出真正的勝負。
千照影甚至能猜到那些正道修者得知閻照陽死訊後的惋惜，以及聯合起來討伐自己的可笑模樣。
至於後者，千照影不自覺的皺起眉頭，看向那張貌美如花的臉蛋，眼中沒有絲毫的愛意，也沒有恨意。
漆黑瞳孔中有的隻是對待未知威脅的探究與警惕，盡管對方已經是一具屍體，千照影仍然出於本能地緊繃著身體。
腦海中閃過越多關於柳若依的畫麵，千照影的眉頭越是皺攏，握刀的手越來越緊，能清楚的看到手背上的青筋。
千照影撐著劍站起來，身上的傷口隨著動作的牽扯擴大，鮮血浸染衣襟。
血珠從衣角大顆大顆滴落，染出一片紅土。
回憶中，他喜歡溫柔美麗的柳若依，而柳若依愛的卻是閻照陽。他會在任何柳若依有需要的時候出現，開導她，安慰她，默默付出不求回報，無數次柳若依生死一線的時刻，他都會不顧一切去救他。
哪怕是與閻照陽翻臉後，他也不願傷害跟他做對柳若依。可以說，回憶中的‘千照影’將柳若依視為比自己生命還要珍貴的存在。
然而，此刻千照影站在柳若依的屍體前，隻感受到陌生，對柳若依陌生，對回憶中的自己陌生。
陌生到覺得可笑，但卻讓人背後生寒。
千照影四肢僵硬地站著，就像傀儡意識到自己的四肢拴著長線一般，都不知道該如何動彈。
一滴雨打在千照影的眼上，順著臉頰滑落。
落到血土上，暈染開來，像是嘲笑他無謂的掙紮。
“我們是一類人，這就是宿命，我逃不掉的，你也一樣。”
潛藏在回憶中的話語同天邊的驚雷一道落在在千照影耳邊，雨水淅淅瀝瀝，微寒的霧氣衝散彌漫的血腥味，緩緩向他聚攏。
千照影曾經認為這就是人臨死前的詛咒，現在想來她說這話時的語氣帶著淡淡的悲傷。
原以為隨著時間忘卻的畫麵此刻竟然如此清晰，她發紅的眼角，眼神似殘風中的燭火，一點點暗淡，直至看不到絲毫光亮。
那些為數不多的相處記憶竟然在腦海中越發清晰，仿若昨日，冷淡疏離的眉眼，假裝不在意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靠近，生氣發狠卻終是無奈的模樣，眼中還有光的模樣。
相處的回憶一幕幕閃過，所有的細節都清晰的印刻於記憶深處，不斷放大充斥著整個腦海。
暴雨傾盆而下，寒風呼嘯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