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敏第一次見到程飛白是在蕪城的一家涼茶鋪子裏。
正是三伏天，街上的熱氣肉眼可見，連個路人都沒有。
各個店鋪也是半掩著門，顯得沒精打采。
唯有涼茶鋪子最受歡迎，叫上三五好友，帶兩文錢早早地坐到店裏，挑個臨窗的好位置，買一壺涼茶圍桌閑聊，一碗涼茶灌下去，直涼到五髒六腑去。
西街的涼茶鋪裏坐滿了客人，還在簷下另支了茶棚。
涼茶鋪的小二正提著茶壺，倚著門框看那算命先生胡謅，被掌櫃的看見了催他續茶水去。小二憨笑道都續上了。
掌櫃的怎麼肯讓花錢雇來的人歇著，見那算命的待了一上午，就要了一碗涼茶，連碟雲片糕都沒點，指使小二趕他走。
小二犯了難，見那算命先生正給人算命，不知道如何把這位大爺安安生生請走。
容敏在一旁聽了一耳朵，看著那小二躊躇不前的模樣。
她長途跋涉，一路辛勞，身上錢也快用完了，幾碗涼茶入肚也滅不了她的燥熱。正靜心看師傅給的書，可旁邊那個算命的道士偏偏聒噪的不行，那聲音直往她耳裏鑽。
“這位女居士，我看你印堂發黑，怕是要倒大黴啊。”
“啊，真的假的？”
這道士也是運氣好，這麼拙劣的騙術也有人上鉤。
他翻著白眼，掐指一算，“是否感到最近有股邪風在你周圍啊？”
那婦人摸摸脖子，“哎，好像還真有哎。怎麼回事？”
“莫慌莫慌，我有良方—”他裝模做樣地把拂塵翩然一揮，直接拂到了容敏臉上，真的故意的也沒那麼準。
容敏咬緊了牙，再也受不了了，“你這道士能不能少說兩句，裝神弄鬼地也不怕遭報應。”遂向那位婦人道：“他是騙你的，別信他。他在這裏見誰都說那一套話。”
那拿著芭蕉扇的婦人聞言又摸了摸後頸，自言自語道：可我真覺得有股風啊，隨後就走了。
“哎，你這小姑娘，怎麼攪和人生意啊。”
他轉過身來，雖然蓄著厚厚的胡子，仔細看卻是少年人的眉眼。
他見容敏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眉目清秀，麵色不佳，不像閨房裏的姑娘，倒像個走江湖的少年郎。帶著包袱和紙傘，像是一個人行了很久的路遠道而來，好生奇怪。
他做驚訝狀：“姑娘，我看你印堂發黑，怕是要倒大黴啊。”
容敏見他騙人的詞兒都不改一下，滿口胡言亂語，懶得搭理他。
他翻了翻白眼，掐指一算，“姑娘，你是不是在找人？”
容敏的心事一下被戳中，雖然知道他是個騙子，但還是忍不住心下一動。
人大概對預言天然充滿好奇，哪怕說的不對，也要聽一聽，好代入心裏翻來覆去地想，以滿足自己的期待。
她冷聲道：“別裝了，小騙子。”
他搖頭晃腦道：“非也，非也。姑娘聽我一言，你要找的人啊——”
容敏忍不住側耳，她要找的人如何？
“恐有血光之災。”
“你！”
容敏氣極，忽然腹中一陣絞痛。她轉過頭去，沒有氣力跟他再說下去。
“哎！姑娘，我還沒說完。雖然人有不測風雲，道家有雲‘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他尋思這小女子怎麼不循常理，他自然要先說她找的人出事了，才好給她開“良方”啊。
容敏聽他絮絮地說，抬眼看見幾個家丁模樣的人進了茶棚。
心道不好，拉過那道士替她擋一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