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你這是挖我的心!”
哀慟欲絕的哭聲透過窗來,鄭沅剛轉過遊廊,隻聽裏頭的哭罵聲愈來愈響,正院裏外似乎早就得了吩咐,下人們都躲了出去,隻有守門的婆子在打瞌睡,她也忙住了腳。
“那樣的火坑,卻要我的慈兒嫁過去,哪怕他家勢大,也沒有強按頭的理兒!如今好生生地提起這婚事來,先前咱家落難時怎的不提?現下他家哥兒快死了倒想起我們來了!那起子齷齪心思昭然若揭,老爺!你是鬼迷了心竅!你怎麼還敢應?我的慈兒啊……”
“原是十幾年前兩家老爺子交好時說的指腹為婚,後來他們霍家顯貴,早早搬去了京城,咱家當年又外放江西,兩家數年沒走動,等兩頭老爺子走了,這事自然也就不提了,我本來也忘了……”程老爺被妻子哭鬧得頭疼欲裂,身心疲憊地解釋,“可這件婚事知情人很是不少,現如今人家既提出來,我便是想回絕也沒法子……”
“我不管!若要我慈兒給他們霍家衝喜,門都沒有!老爺好麵子不敢回絕,我敢!明日我便拿了帖子登他霍家的門,退親!”
“胡鬧!”程老爺怒喝道,“咱家剛被聖上貶斥,我一身官皮已被擼了個幹淨,好歹保住了全家性命,好!好啊!你去罷!趁早把霍家得罪了幹淨!把咱們一家子都推上絕路去!你心疼慈兒,難不成不心疼咱們的懋哥兒?懋哥兒明年可要下場應試了!”
這話猶如蛇被捏了七寸,叫程夫人頓時沒了聲音,再多的憤懣悲傷都硬生生噎在喉頭,咽不下又吐不出。
一時之間,屋外隻能聽見程老爺氣的不輕的呼哧喘氣聲以及程夫人依然哽咽不住的啜泣。
“好了,你也別哭了,”良久,程老爺才歎氣道,“我思來想去,霍家是萬萬吃罪不得的,霍家五哥兒在戰場上立了大功,聖人已擢升他做三品定遠將軍,那可是曆朝最年輕的將軍,若不是此番傷重,你想嫁他,恐還高攀不上呢。”
鄭沅靠在遊廊的雕花欄杆處,心中嘀咕,可不是傷重那麼簡單,外頭都傳霍家已經備好棺材板了……
這事兒程夫人自然也清楚,不然她也不會這麼極力反對了,裏頭程夫人低頭拭淚:“憑他再好,沒了命又有何用?嫁過去這不是讓慈兒守活寡麼?”
“你若實在不舍慈兒,要想解這死結,便隻有一條空子能鑽了……”程老爺重重吐出口氣,聲音低下來,“找個日子,你把湘思記在名下吧!”
這話像劈開烏雲的閃電,讓程夫人驚喜交加:“老爺,你是說……”
聽到這兒也就夠了,鄭沅轉身就走。
走到半截,一隻通體黝黑的貓從繁茂花木中鑽了出來,跳入了鄭沅懷裏,舔了舔爪子。鄭沅順勢摸了摸貓的背。
貓眯起眼發出呼嚕聲。
丫鬟琵琶提著裙子也從園子裏跑了過來,見鄭沅懷裏抱著貓,鬆了口氣:“哎呦,可算叫二姑娘找著了,奴婢方才快把整個園子都翻過來了。”
之前支開琵琶的理由便是尋貓,才好有一會兒單獨行動的時間,鄭沅抱著黑貓笑了笑:“回去吧。”
她住在與正院相連的西跨院,院裏伺候的人不多,她隻有兩個二等丫鬟,一個奶嬤嬤,四個粗使丫鬟,統共加起來還沒大姑娘程湘慈房裏的人多。但人家既是這個世界意識關照的女主又是程家嫡長女,她如今的身份卻是府裏庶出的二姑娘程湘思,從小沒了姨娘,雖然也受嫡母程夫人教養,卻沒養出好性子,最是怯懦無能,是程家的透明人,自然不好相提並論。
正值午後,西跨院裏靜悄悄的,連個人影也不見,有的躲懶去了,有的串門子去了,像鄭沅的奶嬤嬤劉媽媽,大約在後廚賭牌。
來了也有倆月了,這院裏除了她現在身邊新來的琵琶老實本分些,其他的下人全是偷奸耍滑的。隻是鄭沅早已知曉她要被程老爺推出去代嫡女替嫁衝喜,也就懶得整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