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納爾牧師確實帶著老布蘭登體會了神秘力量的美妙。
如果他們就此收手,那麼在他們死亡之後,那些竊取的力量就會自然消散。
那個被竊取力量的神秘存在,甚至沒有發現這些蚊子的存在。
畢竟人類的一生,抵不上它們生命的一個零頭。
“……被康納爾牧師盯上的邪神,因為蛻變在即,完全不關心外界。”
詹森沒有使用“我”,因為那時候他還不完整。
“但是這個微妙的平衡,最終被一個孩子的降生打破了。一個老布蘭登與家庭女教師的私生子,一出生就被發現是一個很特殊的孩子,於是他們想要更多。”
漢斯深深地吸了口氣:“太貪婪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說康納爾牧師與老布蘭登,還是在說教團高層。
漢斯也知道了教團的命運——在這個世界上,竊取邪神力量全看運氣,但教團沒法放棄這份力量。
漢斯神情苦澀,他鼓足勇氣說:“你真的不能釋放那個孩子嗎?”
“……他是我的一部分,我也是他。”詹森回答。
“什麼?”
詹森沒有理會漢斯的震驚,他把一個錢袋跟一個黑色眼鏡扔給了漢斯。
“威尼斯的玻璃很有意思,我們試著學了兩天,它跟玫瑰之瞳的作用是相反的,戴上之後可以讓你看不到真實。”
詹森微微挑眉,帶著矜傲的神情說,“我想這是你最需要的報酬,至於錢袋……我們很快就會離開威尼斯,這些人類錢幣對我們毫無用處,你拿走吧。”
漢斯目瞪口呆,他試著戴上眼鏡果然看不到詹森了。
“這是怎麼做到的?呃?”
漢斯取下眼鏡,眼前還是空蕩蕩的,隻有一些邪神殘餘的黑色氣息停留。
詹森走了。
詹森走過廣場,覺得海風裏帶著一絲異樣的氣息。
冰冷的深海水溫、灼熱的火山海床——
當岩漿撕裂海床湧出,會產生震耳欲聾的爆炸,升起一道又一道“黑色煙柱”,頃刻間摧毀那一片海床上的所有生物,散播恐怖的聲音與氣味。
那是無序。
也是毀滅。
但之後會誕生新生。
岩漿冷卻之後,附近的海水溫度仍然高於別處,深海就像一片無垠的荒漠,無數生物向綠洲進發。
那些微小的生物聚集在“煙柱”周圍,貪婪地吞食著噴發帶來的有機物饋贈。然後它們生在這裏,死在這處,骨骸緩慢堆積,代代變異,最終變成無法離開這片“綠洲”的奇特生物。
邪神、以及它的眷屬,也是這樣的關係。
“啪!”
廣場旁邊一個男孩手裏抓著的氣球忽然破裂,他放聲大哭,仆人連忙抱起小主人勸哄。
不僅沒有勸住,附近的一個小女孩也無緣無故地丟下洋娃娃,恐懼地大哭。
回過神的詹森,默默地離開廣場。
他一邊走,一邊注視著自己的手掌。
黑色藤蔓在指尖若隱若現。
詹森抬起頭,看著道路的盡頭。
蓋密爾戴著一副精巧的麵具,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那裏。
麵具是新買的,眼睛部位是金紅混色的螺紋玻璃,旁邊還有金絲玻璃拉成的花卉作為裝飾。
這兩天邪神在威尼斯逛遍了所有出售玻璃工藝品的店鋪,還去拍賣行看了那些比珠寶還要昂貴的古董玻璃器皿。灰色教團製造的玻璃成品邪神不能碰觸,但是其他玻璃物件就沒問題了。
這副麵具就是可以完美地證明海神的審美,它與人魚的魅惑氣息迷之貼合。
詹森不受控製地被麵具上的金紅雙眸吸引過去。
“你在嚇唬小螞蟻嗎?”蓋密爾笑著問。
他一出現,就看到整個廣場上的人類幼崽都在哭鬧。
——幼崽總能“感覺”到不同尋常的氣息,他們更加敏銳,也更害怕。
詹森沉默,他有一點尷尬。
尷尬這種情緒還是認識蓋密爾之後才產生的。
如果要比喻的話,詹森覺得現在的尷尬程度僅次於他在倫敦街頭的書店外麵遇見蓋密爾。
首先是遭遇一個人類的試探求愛(雖然是假裝的但表現得很真),然後詹森感覺到海風的氣息時出現了幻覺,最後情緒不穩引發混亂還被蓋密爾正好撞見。
詹森抿了抿唇,低聲說:“我們可能要啟程了。”
因為他感覺到了深海的召喚,來自本能的反應。
人類城市的旅程即將走到終點。
在遊戲盡興之後,無論遊戲本身多麼新奇有趣,都會帶來淡淡的疲倦感,是時候結束了。
“我真高興聽到這個消息。”
蓋密爾扶住麵具,視線像灼熱的火焰,燎過詹森的每一寸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