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倫敦。
迷霧是遊蕩在這座城市街頭巷尾的幽靈,煤氣燈照出昏黃的光亮。
街道兩邊的房屋沉寂在霧氣裏,隱隱綽綽地像是一個個怪物,屋內亮起的燈光就是它們觀察世界的眼睛。
“籲——讓開!”
一輛快速行駛的漆黑雕花馬車差點撞上了賣報的孩子,穿著黑色短外套的車夫憤怒地伸出腦袋,向孩子抽出了一鞭。
那孩子十分機靈,護著裝滿報紙的布袋往回跑。
然後眼前一黑,報童撞到了街邊的一個男人。
霧氣遮蓋了這個男人的臉,報童仰著腦袋也隻能看到豎起來的黑色大衣領子。
“抱歉,先生!”
報童嚇得倒退一步。
今天真的好冷啊,報童心想,這位先生的衣服冷得像是要結冰了。
因為害怕挨打,報童縮起了脖子,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這時一隻戴著棕色皮手套的手伸到了報童麵前,上麵是兩個硬幣。
“一份《泰晤士報》。”
“好的,先生。”
報童眼睛一亮,迅速接過硬幣。
因為今天霧太大,在路邊賣報的生意很慘淡,他硬著頭皮問,“您需要《每日電訊報》嗎?隻要一個便士,能看到更多的新聞,有布蘭登家族遺產糾紛案的最新采訪呢!”
男人沒有說話,又拿出了一個硬幣。
報童高興地接過錢,從布袋裏翻出了帶著油墨味的報紙。
男人翻開了報紙,這裏黯淡的光線好像對他沒有一點影響。
報童一邊走一邊回頭張望,但是霧氣太濃,沒走幾步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咦?”
報童忽然低頭看著手裏的錢,神情迷茫。
“我手裏為什麼會有三個便士?剛才賣出去幾份報紙嗎?”報童努力想了想,隻記得自己穿過馬路的時候差點被撞到,硬幣卻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也許是撿的。
布袋裏還有很多份沒有賣出去的晨報,沒有時間發呆,報童把硬幣塞進口袋,高聲吆喝:“布蘭登家族遺產糾紛案又出現新證據,快來看啊,《每日電訊報》為案件做了完整記載,每份隻要一個便士!”
太陽逐漸升起,霧稍微散了一些,街道上的馬車開始變多。
一輛四輪馬車打著銅鈴,在街邊停下。
車夫看到一個戴著禮帽穿著大衣的紳士站在路邊,他有些驚訝,因為這樣的人通常都會有自己的仆人,如果早晨要出門,都是仆人把出租馬車叫到寓所門口。至於擁擠肮髒的公共馬車根本不在考慮之中,怎麼會站在街邊等待呢?
“先生,需要馬車嗎?”車夫出聲攬客。
男人手裏拿著報紙,像是在翻閱,聞聲抬起頭。
淡藍色的眼睛帶著一些疑惑,又像是在審視馬車夫。
就在車夫感到後悔的時候,男人收起了報紙,走到馬車旁邊。
“特拉法爾加廣場,查令十字街。”
他沒問價格,徑自上了馬車。
車夫有些不安,他感覺這位紳士很有身份,眼神卻很可怕。
“好的,先生。路很遠,您可以在馬車裏休息一會。”
馬車搖搖晃晃地經過倫敦的大街小巷。
煤氣燈熄滅,路上的行人也在變多。
人們從濃霧裏走出來,匆匆忙忙地又消失在霧氣裏。
這座城市很特殊……有特別的氣味……
可是隔著車窗玻璃,沒法看到更多的東西,神秘的氣息隱藏在霧裏。
車夫忽然聽到自己的乘客敲了敲車廂壁,連忙打起精神聽候吩咐。
“剛才過去的那條街有什麼嗎?”
說話的聲音溫和平靜,措辭嚴謹,顯出良好的教養。
車夫暗暗確定了這位先生身份的不一般,同時恭敬地回答:“那是杜特夫人的花園,倫敦很有名的一處沙龍。”
名為沙龍,其實是高級女支院。
與倫敦那些俱樂部一樣,需要經人介紹才能進門,像馬車夫這樣身份的人隻是在門口晃悠過幾圈。
“您來過杜特夫人的花園?夜晚的景象跟白天不一樣,今天霧很大,也不容易辨認……”
車夫的話還沒有說完,那條街巷就傳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叫。
緊接著是一陣很大的動靜,好像有人在跑動,看不真切。
“嘟,嘟——”
有人吹起了警哨。
這時馬車已經過了這條街,車夫很想看熱鬧,卻也沒有辦法回頭。
“天哪,出事了。”車夫低聲說,“可能是搶劫,也有可能是命案。”
“命案?”
“是啊,以前這裏發生過案子,搶劫殺人,就在淩晨霧最大的時候,等到發現的時候屍體已經僵硬了。”車夫說完發現自己的乘客沒有回應,立刻尷尬地解釋,“瞧,我不應該說這些讓人掃興的話,杜特夫人的花園是很不錯的,在倫敦名聲很響亮。”
車廂裏的男人還是沒有接話,好像睡著了。
半個小時後,查令十字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