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裏淡黃的陽光從格子窗外照進來,顧明珈躺在被子裏,咳得撕心裂肺,臉色越發蒼白枯槁起來。
侍女連忙將炭盆撥了撥,替她掖好被子。
顧明珈能感知到房間裏很溫暖,暖到空氣都微微發著燙。但是她還是冷,冷得四肢百骸都在微微顫抖,她知道自己是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玉葉,咳咳咳……”顧明珈微微別過頭,低聲道:“幫我將那個白玉的鐲子拿來。”
玉葉替她擦幹額角的冷汗,“好。”
那隻鐲子很漂亮,玉葉拿在手心裏捂了捂,才替她戴上。
她的手腕變得十分幹枯,皮包骨似的。顧明珈看著還帶著體溫的玉鐲子,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許多年前,窩在祖母身邊的少女時期。
祖母老皺的手牽著她雪白可愛的手,慢慢地給她套進這個白玉鐲子,撥好她額頭的劉海,慈愛地笑道:“這隻鐲子,我戴了許多年,如今就留給令令一直戴下去。”
劉秉哥哥掀開簾子走進來,和自家的兄弟們一起給祖母拜年,說很多吉祥話。
伯母叔母一起笑起來,誇著大家,還讓丫鬟端來香甜的烤栗子和小蜜餞。那時候,她就窩在祖母身邊一邊給自己塞顆糖一邊給祖母剝栗子。
那時候,所有人都好好的。
所有人,都不像是現在這般,你死我活。
“祖母……”顧明珈喃喃,眼前仿佛出現故去祖母的虛影,她下意識伸手去抓。
可是她連手都抬不起來。
眼前也模糊了起來,眼皮子漸漸也撐不住了。在最後一刻,她仿佛看到玉葉撕心裂肺地撲過來,門被人猛地推開。
那個人一身玄衣,顧明珈就算是看不清他的臉,也知道那是崔瑉。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她身邊,擰眉垂眼看著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忽然一口鮮血噴到雪白的被褥上。
顧明珈正有些茫然,就看到雪白的被褥上躺著個毫無生氣的女子。那女子容顏雪白,長發如墨,清冷皎潔得像是三九時節的皚皚細雪。
那是她,她已經死了。
顧明珈垂眼看著地上的崔瑉,她有點好奇,她死了,崔瑉會是個什麼表情。她隱約明白自己如今是個鬼魂。心念一動,當今就能湊得很近很近地去看崔瑉。
他擰著眉死死盯著床上死去的少女,毫無血色的臉上沒有表情,唇被血染得鮮紅,襯得皮膚蒼白得不正常,看起來也像個厲鬼。
“令令,別裝睡了,起來。”他淡淡道。
顧明珈有點懵。
她死得還不夠明顯嗎?
“令令。”他又出聲,像是有點慌亂,抓住了“她”的手腕。
玉葉終於沒忍住,“哇”地一聲哭出來,“陛下,姑娘……她是真的去了嗚嗚嗚……”
“令令?”崔瑉猛地將床上的人緊緊抱進懷裏,明珈覺得,床上的“她”腰能被他生生勒斷。崔瑉雙眼通紅,蒼白得像紙一樣的臉上滿是絕望,瘋子一樣想要把床上的少女驚醒。
顧明珈支著下巴看他發瘋。
看他像個瘋子一樣叫來許多太醫,抽出腰間的長劍,但凡有人想要告訴他,她顧明珈確實是死了,他便先一步斬斷對方的頭顱。
滿地都是鮮血,所有人瑟瑟發抖。
顧明珈到後來,有點不敢看不下去了。
但是她還來不及走,就出事了。
報信小兵帶著一身鮮血跪在崔瑉身前,“報!劉秉領三萬精兵,包圍了皇城!”
三萬!
崔瑉身後的將士們對視了一眼,頓時都有些心浮氣躁起來。
“三萬。”崔瑉似笑非笑地看了身後的眾人一眼,“看來諸位和我,是要九死一生了。”
眾人齊刷刷跪下,“吾等誓死追隨王爺!”
“誓死追隨?”崔瑉一把抽出腰間佩刀,一刀劈去,一捧鮮血灑了一地,一個頭顱骨碌骨碌掉了下來。
“我不要你們誓死追隨,你們記住了,若是敢在我背後插刀子,我必定先一步清理門戶。”他的眉眼黑得陰鬱,越發襯得膚色不正常的蒼白,整個人像是個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他身後軍隊列陣森嚴,將士們的甲胄上閃著冷光,眾人一言不發,卻滿是箭在弦上的殺氣。
朝陽從絳紅的宮牆外升起來,朝霞像是烈火般席卷大半天幕,刺眼而明亮的太陽從雲霧中衝起,照得整個大明宮一派輝煌森嚴。
皇城外戰鼓衝天,遠處如血的夕陽塗抹在暗紅的宮牆上,長安城外荒草萋萋。
顧明珈坐在宮牆上,看著崔瑉的侍衛倒戈。他穿著一身玄色深衣,雪白的脖子修長脆弱,手裏握著一把滴血的長劍,神色陰鬱暴躁,漆黑的鳳眼眯看遠處的劉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