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倏然停下。
下車後的景象和我所料相差無幾,是一處位於山林間的宅院,茂林環繞,白雪皚皚。
孫紹斌沒有把我關在髒亂的柴房或者密閉的小黑屋裏,反而讓下人領著我住到了一間寬敞整潔的普通廂房裏,門不僅隨意開著,幾扇大窗戶也沒讓人釘死。
他究竟在打什麼算盤,我還真猜不透。
然而沒一會兒,孫紹斌出現在門外,跟隨他來的數名家丁紛紛領命散開,房子周圍很快圍滿了家丁,四處布滿了眼線,密不透風,看來他這是要把我軟禁了啊。
“孫紹斌,虞懷璧在哪?”
“蕭夫人莫急~”
“今晚就讓你們二人相見。”
說完孫紹斌就走了,他離開前還露出一抹狡詐的邪笑,大白天的怪瘮人。
孫紹斌果然沒有食言,不到天黑人就送來了。
虞懷璧渾身傷痕累累,顯然是受盡虐待。
孫紹斌這個畜牲!
“虞兄,虞兄……”
他們把人往地上一放,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如今虞懷璧渾身沒一塊好地。
晚間山裏有風,門窗大開著,冷風嗖嗖的往房間裏灌。
剛燃上的幾盞燈燭於風勢中撲朔,漸明漸滅,星星點點,倒是頑強不熄。
屋內沒有炭火,地上又硬又冷。
侍女配合著我把人挪到了床上,給他裹緊棉被之後,虞懷璧仍是昏迷著,情勢並未好轉些,他渾身摸著冰涼透骨,溫度一點點消散,整個人的狀況越發糟糕了。
眼下外麵天黑透了,整個房間更如同冰窖一般寒冷。
現在我算是明白了。
孫紹斌故意選個衝風口的房間把我們關在這裏,他知道夜裏風大,又特意吩咐屬下不讓關閉門窗,死是死不了,但幾天下來我們起碼得丟半條命,不死即殘。
尤其是虞懷璧身負重傷,一晚上怕是都撐不住。
“你去把門窗關住。”
那名侍女仿若未聽到我說話,分毫未動。
她是孫紹斌派來我身邊監視服侍的唯一侍女,亦是彼時和孫紹斌在馬車裏談風弄月的那個俊俏佳人。
“孫紹斌既然多此一舉把我們關在這裏,應是不想過早看到我們的屍體。”
孫紹斌為人陰險狠辣,不可能平白無故把我們抓來,他把我們軟禁在此,飲食不缺,肯定是有什麼大陰謀。
而且看樣子,我和虞懷璧會是他整場陰謀的關鍵人物,陰謀尚未達成,他是不會讓我們出事的。
“他派你來,該怎麼做想必無需我多說吧。”
侍女仍是一動不動。
“若是虞懷璧死了,我可不會獨活,你主子的計劃可就泡湯了……”
既然他們認定了我和虞懷璧不清白,倒不如將錯就錯。
“你主子來了我自會和他說明。”
“還不快去!”
我故作怒聲,沒想到這招還真管用。
就像孫紹斌所言,虞懷璧是我心悅之人。
我為了他敢以身犯險。
他死了,我不會苟活。
在他們眼裏,這個道理應該很好懂。
見是侍女關的門窗,外麵的人便未做阻攔,他們應該也知道侍女剛攀上高枝,如今是他們主子的新寵。
門窗關閉之後,屋內的寒氣頓時少了很多,床上之人的身體也開始有了溫度,不再是寒冷如冰。
沒了冽風,星星之火複燃,床前燭火輝映,照出一片明亮,屋裏頓時沒那麼暗了。
棉被覆蓋之下,虞懷璧發白的唇逐漸染上絲血色。
“虞兄~”
“醒醒~”
虞懷璧終於意識微弱的睜開眼。
“明華……公主,好久不見~”
虞懷璧雖然醒了,他的氣息卻飄若遊絲,虛弱得很。
“二公子先別說話,你好生歇著。”
虞懷璧咧嘴笑了笑,便不再開口。
“你去打盆熱水來。”
侍女點頭退去,這次竟這麼聽話。
虞懷璧的臉上血跡斑駁,汙濁的血漬與他以往溫潤的形象實在不配,他本是芝蘭玉樹的翩翩貴公子,霽月風光……
熱水來了。
我拿著擰幹水的溫毛巾輕輕擦拭他臉上的血痕,血漬一點點淡去,透出慘白的麵容。
“二公子,你忍著點哈。”
起初怕弄疼他,我擦得又輕又慢。
沾了血的毛巾一遍遍在熱水盆裏滾過,很快就將一盆水染成血紅色。
孫紹斌這個天殺的!
方才虞懷璧滿臉血痕,我差點誤以為他容貌盡毀,而今擦幹淨臉再看,他臉上除了眉弓顴骨下頜處各有一道淺淡的傷痕外,仍舊完美無暇。
幸好。
不過就算他容貌不複曾經,憑它優越的骨相,氣質和滿腔的才華亦是會令許多人折服。
月亮再殘缺不圓它終究是一方明月,它皎潔明亮的光輝永遠不會被磨滅,哪怕烏雲遮月,亦隻是短暫一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