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蕊初講話時，李絮麵前的茶已經喝完，這續茶的事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再次與周蕊初談話，李絮的印象轉變良多，大抵也有母親的原因在。
“若你所愛之人，要殺你所愛之人，你會如何抉擇？”周蕊初冷不丁彈出這句話，讓正在倒茶的李絮措手不及，一個沒拿穩，茶水微微灑了一些出來。
李絮拿著茶壺的姿勢不變，輕輕搖頭回答道：“我不知道。”
“我當年也不知道，所以我去問我娘。她隻跟我說了一句話：‘父一而已，人盡可夫也。’”
“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周蕊初再度問李絮。
李絮點頭。
周蕊初隻有一個爹，但是天下任何男子，都可以做她的夫婿。
周蕊初的娘已經替她做了選擇，這種選擇，也是周蕊心之所想。
當年拜在周蕊初羅裙之下的人，要舉起刀殺了她的父親，在舍棄一份感情時，這其中必定有許多難過的時刻。
“那晚他不在屋中，我將信收好後，第二日一早便去官府報了案，我父親是雲鬆書院院長，德高望重，官府很快派人前來逮捕，可我畢竟年少，忘了他回來會發現書信不見，待官兵搜查時，他早已逃之夭夭。”
“那後來呢？”李絮追問。
“後來？”周蕊初苦笑，“若是沒有後來就好了。”
但周蕊初還是對李絮述說出之後發生的事。
那男子逃走後，一直沒有離開洛城，而是趁著周蕊初和她母親去郊外散心的空檔，準備伺機殺掉兩人。兩個女子，體力和氣力天然就要比男子差些，周蕊初母女自然是一邊逃，一邊呼救。
這幅場景剛巧被來洛城謀生的五個外鄉人撞見，其中三個膽大的，也不怕那男子手中的利刃，在搏鬥中，一人的下頜處也被劃出傷痕。
那三人在家中幹的都是體力活，手上沒個輕重，一下手就是重重一拳，沒幾下，那男子就沒了氣息。
這才有了之前周蕊初說的事。本是要來洛城謀生的五人，因見義勇為打死了人，可打死的剛好也是官府要逮捕的人，在周蕊初等人的求情之下，彼時還是鍾知府的鍾風竹才將三人收押大牢，待兩年後才刑滿釋放。
也有了接下來無人雇傭、隻能混跡街頭的事。
“那他們為何不回家呢？”李絮問道。要是回到家鄉，不如在洛城賺的錢多，但也能過得起走。
周蕊初擺頭：“要是真的這麼簡單就好了，李絮你可知吃穿住行，這行既然在第四位，那就說明要做到‘行’，所用的盤纏皆要過了前三個之後，才能‘行’。”
李旭恍然大悟，這五人在這洛城無人敢雇傭，沒有活計，身上的銀錢也不會多到哪裏去，而偷雞摸狗不是隨時都能偷到的，還有被抓入大牢的風險，每天能吃飽穿暖就算是很不錯了。
“我一直覺得是我自己，這才陰差陽錯連累到那五人，他們不願見我，也不肯收下我的錢，大概也對我心懷怨恨吧。”周蕊初臉色不算很好，心裏大概也很愧疚，“那日在樂澤樓吃飯的事，我也是勸了很久，他們才應下。”
若不是看到李絮暈過去，周蕊初本來是打算聯係過謝子岑之後再說出口的。
“所以你現在可以明白，那魏秦給的十萬兩對他們誘惑有多大，這才一時糊塗犯下壞事。我去官府問過，他們說是按吩咐將你丟去郊外城隍廟。”周蕊初語氣開始漸漸軟起來。
丟去城隍廟也很嚇人好不好？李絮腹誹道。
“那日在課上問你的第一個問題，我也是在說我自己，我因愛犯錯，自然不會在這上麵犯下第二次錯，所以更加努力讀書，我知道女子不能參加科舉，可沒有規定女子不能任教師長。”周蕊初忽談論到這裏時，帶著微微的驕傲，眼角也開始眉飛色舞起來，“在這之後，你母親再也沒有贏過我，更不要說你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