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見小太子的時候就是他一個人坐在窗前看著窗外,莫名覺得像個菩薩,大宇寺廟不算少,我自然知道菩薩不長這樣,一閃而過的念頭罷了。
當然,那時我還不知道他是亡國的小太子。隻是覺得他那模樣有些孤寂,那天是那年寒冬的初始,剛剛入冬就冷得不成樣子。小太子穿著一身厚重的冬衣,領口的黑色絨領襯得臉愈發地小和蒼白。在這做侍衛的時間久了我才知道這是小太子的常態,自顧看著窗外,終日不發一言,我看見生命從他身上飛快地流逝,是故事將要結局的樣子。
因為好奇小太子究竟在看什麼,去藥房幫琴棋端藥時我也曾駐足看過窗外的景色。無非就是一個池塘,池塘的四周間或堆著些亂石,像是供人垂釣或小憩片刻,不過修在這地方自然無人問津,除去這些就隻有一棵老桃樹,琴棋信誓旦旦地說那棵桃樹是被人移過來的。我覺得也是,興許為了修那個同樣無人問津的秋千。
在我之前還有一個侍衛,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被換了,我在一個晚上突然被太子叫到書房,哦,那是我們大宇真正的太子,到太子殿下書房門口後並沒能立馬被宣見,等我聽見重物不斷砸在牆上和地上,手腳都幾乎凍僵之後,才聽得書房傳來一聲沙啞的聲音:進來。
作為侍衛進主人的書房自然不能隨意四顧,我小心翼翼地避開一地的雜物走到書桌前,找了塊相對幹淨的地界跪下,聽太子殿下的指示。太子殿下聲音有些疲憊,但不似外人傳得那般凶神惡煞,問了我哪一年進府,現如今幾歲了,家裏都還有誰。殿下忘記了,八年前是他在回王府的大街上撿到路上乞討的我,也是,殿下去了別苑養病,一去就是三年,自然不記得這些了。
那是八年前的秋天,馬上要入冬了,那年夏天各地幹旱,守著一畝三分地隻有等死。街上一時湧現出大量乞丐,不過是為了活下去罷了。
我那年九歲,父親早在大宇的連年征戰中不知所蹤。母親病急沒錢請大夫,隻能臥床拖著,等外出征戰的丈夫回來,最後也沒能等到沒了音信的丈夫,等來的是那年的大旱,到底沒撐住,兩腿一蹬,留下我和奶奶去了。
那年大旱影響之重,即便在大宇的都城羽落也沒有我們祖孫二人的容身之地,餓了三天,眼看再往下就要餓死,我隻能丟下奄奄一息的奶奶出門乞討。
雖然是秋天,那天的太陽卻罕見地耀眼,曬得人頭發昏。我想這是我沒來得及避開當時還是三王子的太子殿下尊駕的原因。
現在想來,我當時雖應著馬上護衛的大喝聲立即跪下表示惶恐,心裏卻並未有多少恐懼,因為渾身的力氣隻夠用來跪下磕幾個頭求饒,不一會便暈過去了。
暈過去之前我看見太子殿下用兩根如玉般的手指,微微將車簾掀起一角,似是在問趕馬的人發生了何事,之後便徹底不省人事。
等我再醒來已經是三天後,管家說三王子可憐我將我撿了回來,要是我沒有去處可以就在府裏打雜。我自然求之不得。想起還在破廟中的奶奶,哭著比劃半天,管家這才知道我是個啞巴。
既不會寫字又不會說話,等我出得王府來到破廟中,已是一個時辰之後,奶奶還躺在我四處撿來的雜草上,身邊的包袱不見了,我左右叫不醒以為尚在睡夢中的奶奶,跟我一道前來的府中隨從俯身探了探奶奶鼻息,告訴我人已經死了。
我娘去世的時候很匆忙,奶奶當下決斷找個空地埋了她,第二天便帶著我進了羽落城,沒想到這次輪到奶奶,隨從幫著我在破廟旁找了塊空地葬了,我想這就是我們這種人的命,不知道我以後會躺在哪塊空地。
自那以後我便在王府住下,起先不過是四處打雜的家丁,後來府中請來了個師傅挑人習武,若是被選中了日後不僅月奉翻倍,還有機會跟著三王子。不過習武很苦,師傅也不是誰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