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橘是在21歲時遇見陳縱華的。
酒樓的小包廂裏，那個喝醉了的培訓機構朱姓老板拎著他油膩膩的、隨時能滴油的手撞過來，仿似不經意的樣子。慶橘實在不知道為什麼被知識浸染了那麼久的老男人，會這樣令人作嘔。
推杯換盞間慶橘不動聲色躲過了他撈一把的手，臉色難堪動作僵硬著道：“咱輔導班那個今晚他爺爺來接的小孩，據說爸媽在鬧離婚？”
不甚高明的轉移話題方式，被王良默契地接過去，“是啊，這群小孩父母都是八零九零後，過不下去就離，隨便估摸著班裏離婚率能到一半兒。”
姓朱的老板終於接了話：“要說女孩子得擦亮眼睛找個好人家呢，不然結了離成了二手貨，還得再倒騰一遭。”
慶橘不再附聲到接下來毫無營養的談話裏，她的注意力集中到桌子下與朱老板腿的距離上。不被發現地保持著不挨近。
酒席上煙霧吞繞，慶橘最厭惡香煙的氣息，明明是辛辣濃烈的窒息味，不知為何會被叫做香煙。慶橘始終是小幅度吸著空氣的，直到她覺得自己需要到房間外，渡一口新鮮氣息。她稍稍致意然後推開椅子，在幾人的注視中離去。
背後有目光，她知道。但她不覺得有什麼值得查看品評的東西，在他們的打量中，她會表現得陳乏而令人生厭。但還是有黏連不斷的眼神追涉過來。
洗完手，慶橘在狹窄的走廊上和朱總打了個照麵。避無可避，她站在貼牆的一側，停下腳步等他臃腫的身軀錯過去。卻沒如願，朱總追出來是來說教她的：“剛才在桌上太不給麵兒了啊，下次可不許這樣了。”
屬於中年男人不可拂逆的尊嚴。她低聲放下姿態，道了聲好的朱總。
一聲老總叫得他喜笑顏開，得意忘形到甚至要伸手到她腰間，明目張膽大大咧咧地揉捏。
慶橘一陣反胃，扭住自己手腕上一塊兒肉，迫使自己嘴角地顫顫巍巍咧出一個笑。大半年工資都還沒發呢，等發了工資，她一定去肉攤上剁十斤豬頭肉來吃。
幾乎是咬牙切齒笑著，慶橘朝前麵竄了兩步，手與腰的距離被拉開，差不多得了，慶橘咬碎了牙。再動老娘立刻剁掉這豬爪。
果不其然，又伸了手過來，甚至是直直朝著她胸前而來。慶橘無聲笑笑，默默把手機揣進褲兜裏，心想著等老娘來收拾你。
手還沒伸出去，眼前多了一個男人擋在自己身前，接下了朱老總將要揮下來的手掌，淡聲道：“瘋差不多得了。”
慶橘抬頭望，看見了男人寬厚的背，側抬著張下頜鋒利的臉。然後朱老總竟慫慫地退了，用戰敗投降的撤退姿態往後挪時，還不忘用他粗短的手指對著慶橘，說：“等著。”
“等著什麼啊，大男人欺負小姑娘有意思嗎，有問題找我。”身前男人走上去遞了張名片給朱總，他低下頭借著暗光看了一眼，忿忿地拖著肥胖的身形消失在幽暗盡頭。
然後男人轉過身來，要對著慶橘說些什麼似的。暗沉沉有些發黃的燈光下，慶橘的神色被掩蓋得很好，她牽動嘴角提起抹微笑。看男人的態勢，毫不意外地是即將與她搭訕的樣子，慶橘暗道：有被他裝到。
男人身形挺拔，臉上能看出被歲月優待的痕跡。眼尾狹長，順著眼角延伸的紋路如平穩向上的水流，眼睛較尋常人大些，下眼睫如畫了眼線般濃密。最好看的是唇形，兩瓣唇秋山般起伏飽滿。
自顧自地細細打量著，從那好看的唇形中又吐出低沉的話語，“可能還會有下次，自己保護好自己。”
慶橘還在愣神，不止被他外形裝到了，聲音也是。低沉入耳，更何況還是關心她的語句。正想著自己微信裏尚有單方麵黏糊著聯絡頻繁的人，待會兒該如何加他微信時，三十多歲的男人徑直從她身旁掠過，目不斜視，挺括的西裝帶出陣微風。
他應當是噴了香水的，慶橘能敏銳嗅出，淡淡的大吉嶺茶的幹淨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