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三爺徐慶赤著雙足,仰臥在床上,酣睡不醒。覺得腳下後跟上有人咬了一口,猛然驚醒,跳下地來,就把韓二爺抱住。
韓二爺說:“是我!”一甩身,恰好徐三爺腳踏著落下蠟燈的蠟頭兒,一滑,腳下不穩,“噗哧”趴伏在地。
誰知看案卷的不是大人,卻是公孫先生。韓爺未進東間之先,他已溜了出來,卻推徐爺。又恐徐爺將他抱住,見他赤著雙足,沒奈何才咬了他一口。徐爺這才醒了。因韓二爺甩脫追將出去,他卻跌倒的快當,爬起來的剪絕,隨後也就追了出來。
且說韓二爺跟定鄧車,躥房越牆,緊緊跟隨。忽然不見了,左顧右盼,東張西望,正然納悶。猛聽有人叫道:“鄧大哥,鄧大哥!榆樹後頭藏不住,你藏在鬆樹後頭罷。”韓二爺聽了,細細往那邊觀瞧,果然有一棵榆樹,一棵鬆樹,暗暗道:“這是何人呢?明是告訴我這賊在榆樹後麵,我還發呆麼?”
想罷,竟奔榆樹而來。果真鄧車離了榆樹,又往前跑。韓二爺急急墊步緊趕,追了個嘴尾相連,差不了兩步,再也趕不上。
又聽見有人叫道:“鄧大哥,鄧大哥!你跑隻管跑,小心著暗器呀!”這句話,卻是沈仲元告訴韓彰,防著鄧車的鐵彈。不想提醒了韓彰,暗道:“是呀,我已離他不遠,何不用暗器打他呢?這個朋友真是旁觀者清!”想罷,左手一撐,將弩箭上上。把頭一低,手往前一點,這邊“噌”!那邊“拍”!又聽“噯呀”!韓二爺已知賊人著傷,更不肯舍。誰知鄧車肩頭之上中了弩箭,覺得背肩發麻,忽然心內一陣惡心,暗說:“不好!此物必是有毒。”又跑了有一二裏之遙,心內發亂,頭暈眼花,翻斤頭栽倒在地。韓二爺已知藥性發作,賊人昏暈過去,腳下也就慢慢的走了。
隻聽背後呱咭呱咭的亂響,口內叫道:“二哥,二哥!你老在前麵麼?”韓二爺聽聲音是徐三爺,連忙答道:“三弟,劣兄在此。”說話間,徐慶已到,說:“怪道那人告訴小弟說,二哥往東北追下來了,果然不差。賊人在哪裏?”韓爺道:“已中劣兄的暗器栽倒了。但不知暗中幫助的卻是何人?方才劣兄也虧了此人。”二人來至鄧車跟前,見他四肢紮然躺在地下。徐爺道:“二哥將他扶起,小弟背著他。”韓爺依言,扶起鄧車,徐慶背上,轉回衙門而來。走不多幾步,見有燈光明亮,卻是差役人等前來接應。大家上前幫同將鄧車抬回衙去。
此時公孫策同定盧方、蔣平俱在大堂之上立等。見韓彰回來,問明了備細,大家歡喜。不多時,把鄧車抬來。韓二爺取出一丸解藥,一半用水研開灌下,一半拔出箭來敷上傷口。公孫先生即吩咐差役,拿了手銬腳鐐給鄧車上好,容他慢慢蘇醒。遲了半晌,隻聽鄧車口內嘟嚷道:“姓沈的!你為何是來幫俺?你直是害俺來了。好啊,氣死俺也!”哎呀了一聲,睜開二目,往上一看,上麵坐著四五個人,明燈亮燭,照如白晝。即要轉動,覺著甚不得力。低頭看時,腕上有銬,腳下有鐐。自己又一犯想,還記得中了暗器,心中一陣迷亂,必是被他們擒獲了。想至此,不由地五內往上一翻,咽喉內按捺不住,將口一張,哇地一聲,吐了許多綠水涎痰。胸脯雖覺亂跳,卻是明白清爽。他卻閉目,一語不發。
忽聽耳畔有人喚道:“鄧朋友,你這時好些了?你我作好漢的,決無兒女情態,到了哪裏說哪裏的話。你若有膽量,將這杯暖酒唱了,如若疑忌害怕,俺也不強讓你。”鄧車聽了,將眼一睜開看時;見一人身形瘦弱,蹲在身旁,手擎著一杯熱騰騰的黃酒,便問道:“足下何人?”那人答道:“俺蔣平,特來敬你一杯。你敢喝麼?”鄧車笑道:“原來是翻江鼠。你這話欺俺太甚!既被你擒來,刀斧尚且不怕,何況是酒!縱然是砒霜毒藥,俺也要喝的,何懼之有!”蔣平道:“好朋友,真正爽快。”說罷,將酒杯送至唇邊。鄧車張開口一飲而盡。又見過來一人道:“鄧朋友,你我雖有嫌隙,卻是道義相同,各為其主。何不請過來大家坐談呢?”鄧車仰麵看時,這人不是別人,就是在燈下看案卷的假按院。心內輾轉道:“敢則他不是顏按院。如此看來,竟是遭了他們圈套了。”便問道:“尊駕何人?”那人道:“在下公孫策。”回手又指盧方道:“這是鑽天鼠盧方,盧大哥。這是徹地鼠韓彰,韓二哥。那邊是穿山鼠徐慶,徐三哥。還有禦貓展大哥,在後麵保護大人。已命人請去了,少刻就到。”鄧車聽了道:“這些朋友俺都知道,久仰,久仰。既承抬愛,俺倒要隨喜隨喜了。”蔣爺在旁,伸手將他攙起,唧遛嘩啷蹭到桌邊,也不謙遜,剛要坐下,隻見展爺從外麵進來,一執手道:“鄧朋友,久違了!”鄧車久已知道展昭,無可回答,止於說道:“請了。”展爺與大眾見了,彼此就座。伴當添杯換酒。鄧車到了此時,講不得磕磣,隻好兩手捧懷,縮頭而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