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我的腦袋與牆壁撞擊“砰砰”作響的聲音,奇怪的是,我竟然察覺不到痛,我聽到自己在大叫:“我隻恨自己在劉小姐死的時候,阿麗死的時候,一次又一次地放過你,讓你犯下越來越大的罪!這些年來,你有沒有算過,你害死了多少人?你打斷了多少人的腿?你讓多少人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我後悔沒有趁早出賣你,讓你一錯再錯!”
他大聲說:“我沒有錯!這個世界為了發財不擇手段的人,不止我一個!我對你一心一意,你竟然出賣我!”
門外突然傳來大聲的拍門聲,還有吆喝聲:“裏麵的人快開門!”
他放下我,遲疑地瞪著房門。我披頭散發地站起來,額頭上有血流下來,但我已經顧不上抹一把了,我緊緊地與仔仔抱成一團。
“嘣”的一聲巨響,反鎖的房門突然被破開一個大洞,幾乎就在同時,彪哥從我們身邊一躍而起,消失在窗外。
隻一會兒,外麵便傳來“啪”的一聲悶響。彪哥!我如夢初醒,大聲喊著,赤著腳衝了下去。
酒店正門的噴水泉旁,彪哥靜靜地臥在那裏,人們圍成一個圈,正在議論紛紛,有人說:“咦,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他還能動。”又有人說:“有什麼事想不開的,都快過年了,搞到要跳樓……”
我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一天深夜,波哥也是這樣從大富豪的八樓跳下來。彪哥說,波哥搞到要跳樓,是因為他沒有本事,可是自詡聰明的他,為什麼今天也要走上與波哥一樣的不歸路?
我跪倒在地,撲倒在彪哥身邊,大聲向周圍的人哀求:“誰有手機?誰有手機,幫我打120好嗎?求求你們了,快幫我打電話……”
彪哥的手還在動,不住地抖動,他整張臉都貼在地上,一定很不舒服。
他連翻轉身的力氣都沒有了,我流著淚把他的身體搬過來,讓他朝天躺著。
“彪哥,彪哥,醫生快到了,你會沒事的,就算坐牢,我與仔仔也會等你,一直等到你出來,我問過了,我們算是自首,你最多判個無期徒刑,如果表現好,會轉為有期徒刑,也許仔仔上大學的時候,你就可以回家了……”
我把臉貼在他的臉上,大聲說。
他伸出手來,想握我的手,可是卻怎麼也抬不起來,我把手伸過去,緊緊地握住他的手。
好半天,他才吐出一句:“冰……我對不起你,我沒有……聽你的話……早聽你的話,不會有今天……”
我心疼地用手摸他的臉,求他:“你別說了,醫生很快來了,你會沒事的。”
他輕輕地搖頭,抖動著雙手想從胸前拿東西,可是雙手已不受他控製,他艱難地不斷喘氣。我知道他想要什麼,把手伸進他胸前的衣服,從裏麵掏出被一根紅繩牽著的玉老鼠,放進他手中。
此刻,這隻玉老鼠已被摔破,紅繩牽著的隻是一隻老鼠頭,另一半老鼠身子已不知所蹤。
他如獲至寶地緊緊把老鼠頭握在手中,心滿意足地咧嘴笑了。
我看得難受,哭著說:“對不起,彪哥,我不該這樣對你。”
他輕輕地搖頭,目光流露出萬般不舍:“冰……好好養大仔仔,不要讓他,讓他像我一樣,沒有爸媽,一輩子隻會做壞事。”
我心如刀絞,隻會搖頭:“不要亂說了好不好,求求你不要說話了。”
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我最開心的日子,是與你在一起,我身上所有的好運,都是你帶給我的,可是因為我沒聽你的話,連好運都走光了。”他一口氣說完所有的話,似是心願已了,閉上了眼睛。
120急救車終於呼嘯而來了,仔仔也撲過來叫爸爸了,可是彪哥,他再也不會看到這一幕了,因為,他的身子越來越冷。
他攤開的手掌裏,依然臥著那半隻玉老鼠。圓圓的老鼠臉,圓圓的老鼠眼,在燈光下閃著詭秘的光……
“李文彪畏罪自殺的當天晚上,“惡人彪”黑社會團夥被一舉端掉,而涉案的官員陳就偉、李白等人也已被有關部門控製,其妻厲某某因沒有直接參與黑社會團夥,且舉報有功而免於刑事處罰……”
在後來的媒體報道中,關於陳就偉與李白,關於我,都僅有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是的,在這個故事裏,我們都隻是配角,主角是彪哥。
不過,彪哥已經死了。所以,故事也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