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梅,你的大學錄取通知書……怎麼還沒收到?”
馬寡婦心頭一凜,錄取通知書?這都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怎麼馬富貴還在提?
她兩眼亂瞟,很快就確定自己的的確確是坐在娘家的堂屋裏。
不對,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蔣三刀那個王八蛋一言不合就亮刀子,殺豬刀捅進肚子翻江倒海的疼,可無論她怎麼求饒對方都沒有心軟,甚至還劃爛了她的臉。照理說,這種情況下她必死無疑,怎麼眼一睜她就坐在娘家的堂屋裏,跟馬富貴商量錄取通知書的事?
難道……她被公安救了?
現在的醫學果然發達,這麼重的傷都能救活。
馬寡婦沉沉的歎氣,救她做甚?
活著太難,早死早超生。
見女兒沉默不語,馬富貴身體前傾,顯得很關注,“紅梅你年年拿獎學金,成績比他們都優秀,肯定能考上大學的。”
嗯,他已經跟大哥誇過海口了。
諂媚中帶著不懷好意,黃鼠狼給雞拜年時臉上的表情就是這樣的吧?
馬紅梅雖然有些搞不清狀況,但不妨礙她即興發揮。抬起頭,臉上都是茫然,道:
“爸,老師一直對我們說,高考一是比實力二是比運氣。實力我有,但運氣……”
呸,老娘運氣與實力並存。
省城師範大學欸,這可是重本。
那她最後為什麼沒去上學?
嗬,那就說來話長了。
馬寡婦不願自揭傷疤,撩起眼皮打量這熟悉又陌生的堂屋。首先看到的就是掛在牆壁正中的“和合二仙圖”,左下角因為缺了顆圖釘微微翹起,落了一層灰。
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掃過一眼馬寡婦就低下頭,卻被自己的手吸引了注意力。
不對。
她用鳳仙花新染的紅指甲呢?
眼前這雙手帶著薄繭,圓潤的指甲是健康的粉色。馬寡婦不敢置信的把手伸到眼前,翻來覆去也看不出個究竟。
想到某種可能,她死寂的心亂了節奏。
說起馬紅梅這一生,就是出大寫的悲劇。
她曾是公社一枝花,長相出眾又是高中生,喜歡她的小夥能從公社西排到公社東。她本可以有個美好的未來,可這一切都讓大學錄取通知書給破壞了。
說起這事,這就不得不提她親爹馬富貴。
馬富貴剛開始也是個踏實肯幹的農村漢子,直到老婆連生三個女兒後壞了身子,他成了遠近聞名的“絕戶”,索性破罐子破摔,整日遊手好閑不幹正事。
又受老娘和大哥攛掇,把養老送終的希望寄托在侄兒子馬文龍身上。為了把馬文龍扶起來,他作主把馬紅梅的大學錄取通知書換給侄兒子。
光有通知書還不行,上大學還要好大一筆學費呢。沒關係,馬富貴又把女兒賣呸,嫁給個短命鬼。
至於女兒毀了前程又當寡婦?
那有什麼。
不到一個月,馬紅梅就從人人羨慕的高中生淪落成了人人喊打的馬寡婦
女兒心不在焉,一定是不把自己這個親爹放在眼裏,馬富貴很不開心,口氣逐漸嚴厲:“那哪成,爸辛辛苦苦把你供到高中,可不是讓你回家種……”
田字還沒說出口,馬紅梅就搶先說道:“爹,高中三年我可沒花家裏一分錢。”
“砰”!
馬富貴惱羞成怒,拍著桌子大吼:“大逆不道的賠錢貨,竟敢跟老子頂嘴。高中沒花錢,那初中呢?小學呢?早知道你是這麼個忤逆的畜牲,還不如生下來就摁到馬桶裏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