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元城是自己走到公主府的,就跟他一個人走到監理宮的那場暮色差不多。
也很像他上輩子死的時候那場暮色。
那頂轎子當然沒落得了什麼好處,公儀晫讓人將它弄成了一地碎木和碎布。
楊序歲倒是沒挨打,公儀晫說是這樣的日子不能見血,不過嚇得那個樣子,可知公儀晫給他的陰影有多大。
興慶坊因為落地了靖衡公主府、監理宮、琉璃園三處地方,是沒有旁的百姓或是勳貴居住的。更何況今日是靖衡公主納侍君,一般人並不敢來觀禮,公儀舒本人在朝堂上獨成一派,身邊沒有任何交好的官員,是以謝元城走過的那些路,雖然紅燈長懸,卻顯得更加寂寥了。
公主府的正門前站了兩排打著燈籠的侍女和太監,人人深深低頭,半分都不敢打量謝元城。
公儀晫提著鞭子陪著謝元城走了一路,倒是沒再偷看謝元城,隻是那昂首挺胸的架勢怎麼看都是想要壓過他一頭。
也沒有什麼拜堂禮,從正門進去了之後,左轉右轉就直接去了個不算很偏僻的院子。
公儀晫跟著人走到了院子門口之後就停下了腳步。
“秋高氣爽,最近正是踏馬遊樂的好時節,說起來二公子入了公主府,本王從河北道回來匆忙,竟沒來得及準備些什麼賀禮……也不是沒有,過幾日長安城大約有一場熱鬧,到時候邀二公子去看。”
“王爺不必操勞。”
“你照顧好阿姐,讓本王給你摘了星月都沒什麼。”公儀晫扔了這麼幾句話就離開了。
“就一張臉好看點兒……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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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尋院是公主為謝……侍君定下的居所,離公主慣常起居的若華院並不遠這個時辰公主尚未從監理宮歸來,謝侍君等著便罷了。”一個小太監引著謝元城入了臥房,也不多說一句話,立在屋子裏跟個木頭樁子一樣。
謝元城垂著眼坐在那屋子裏,腦袋裏覺得自己應當想一些什麼,又覺得抓不住什麼該思考的思緒。
“謝侍君可要用些飯食?”那小太監不知道什麼時候端著一盤子點心跪在了謝元城麵前。
謝元城看著他露出來的指尖,突然睜大了眼一下子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夏辭!”
這個名字叫出來,地上跪著的人明顯想要躲開謝元城的手,隻是謝元城怎麼都不鬆開,那人晃了神之後迅速端穩了剛剛要落地的點心盤子。
“奴才夏辭,見過二公子。”那人開口的聲音也並不是往常含著笑意的樣子,而是帶著還有些不熟練的尖細。
不對……不對!夏辭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謝元城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張臉,試圖在上麵找出來一點兒故人的痕跡來。
夏辭雖然是謝家家養的侍衛,隻是自小就容貌俊美。
眼前的這張臉隻能算得上是清秀,麵白無須下巴尖尖,有一種介於男女之間的模糊感,也是許多年幼淨身的太監身上看起來最典型的特征。
謝元城還是看見了他指尖的疤痕才能確定眼前這人就是夏辭。
年幼的時候夏辭就跟著謝元城,那疤痕也是有一次為了救謝元城而留下的,隻是很淺的一道,旁人若是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覺。
但是重點是……夏辭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上一世直到他決定脫離公主府篡權,夏辭才出現在他的麵前,聲音沒變容貌也沒變。
親耳聽著這個並不熟悉的聲音叫著自己最熟悉的名字,謝元城幾乎是瞬間就鬆開了握住夏辭手腕的手。
“你……”
“奴才如今還是叫夏辭,隻是容貌不一樣了,”夏辭低著頭不看謝元城的眼睛,“公主答應奴才以一個太監的身份待在二公子身邊,隻是要長長久久帶著假麵過活了而已,能回到二公子身邊,對奴才而言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這是怎麼回事?”謝元城稍稍穩定了心神,將夏辭扶了起來。
“七日前奴才到了長安城,正逢謝家……奴才正趕上見到大公子,大公子說您已經逃了出去,奴才便去尋找。還沒找到您倒是先見到了平東,隻是沒想到平東他……早已經背叛了謝家。”
“奴才對他不設防備,被他得了手,幸好他做事心慌意亂還沒看到奴才斷氣就離開了,奴才就遇到了靖衡公主身邊的一個侍衛救了奴才一命。醒來之後就見到了一個叫梁未的太監,他說您已經沒事了,隻是公主要納您進公主府……”
“奴才無能,不知道該怎麼辦,就順著梁未說話。梁未說讓奴才改頭換麵裝作太監,這才能繼續跟在您身邊。奴才隻能答應。梁未為奴才易了容貌,又花了一日的時間教奴才怎麼裝作太監。可還是逃不過二公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