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冬天永遠這般冷,又這樣匆忙。
雪花飛得像柳絮,團團簇簇從天空盤旋著飄下來,圍著這座滿是潔白的城市打轉。
林嘉裕喉結滑動,捧著手中的熱奶茶又抿了一口。
奶茶香醇的味道很快便斥滿味蕾,甜甜的,他極輕地彎了彎眼梢,滿足地想——這就對了,冬天就應該配奶茶。
周遭似乎總有誰的視線若有若無地投射過來,無需抬頭看便能感受到那依附在身上灼熱而又滾燙的注視感。但他並不在意,更像是習慣了,處變不驚地將奶茶擱在桌麵,修長漂亮的左手拿起手機,拇指在屏幕輕輕一劃。
方才在他看窗外飄雪的時候,手機在桌上輕微震動了一下,似乎是誰給他發來了消息。
點開微信,一個紮眼的骷髏頭像張揚舞爪地飄在頂欄,是一條語音。
林嘉裕向來潔身自好,微信加的人不多,也懶得打備注。他盯著那個頭像思索兩秒,在記憶中為數不多的印象裏辨認出,這是他大學有次打架認識的朋友兼後來發展的好兄弟——程響。
林嘉裕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下意識將手機音量調到很小,才點進去聽——
“阿裕,什麼時候回的南城啊都不跟兄弟我說一聲?四年校友的感情說沒就沒了?”
緊隨而來的一條語音也自動播放出來——
“我可太難過了。”
聒噪的叫嚷隔著薄薄一層屏幕傳入耳邊,那人不知處在什麼烏煙瘴氣的環境裏,聽著還有不少人說話的紛亂雜音,那些雜音堆積在一起,交織成令他哈哈直笑邊打酒嗝邊發來語音條的bgm。
即便音量已經被林嘉裕調到很小了,那股不可一世的叫囂感還是頂著5g在互聯網時代裏殺出一條血路,凶相畢露地直衝到林嘉裕耳朵裏。
林嘉裕挑了下眉,答非所問地在屏幕上打出“又喝酒了?”
發送。
那邊的信息幾乎秒回。
程響:“可不麼,你這話太不夠意思了,你也知道我這整個兒一酒壇子。你是藥壇子,我是酒壇子,你成天泡在藥裏,我自然就成天泡在酒吧,泡在……”
後邊的話在程響嘴裏打了個結兒,憋成個屁放了。可能是礙於身邊存在什麼人的緣故,沒有直白大咧咧地跟林嘉裕說出來。
緊接著程響打了字過來——
泡在妹妹堆裏。
林嘉裕盯著那行字看了兩秒,垂著眼笑了聲。
還是記憶裏一成不變的性子。
程響,00後,比林嘉裕小一歲,林嘉裕99年生正趕上跨世紀熱潮。程響那時年齡不大,卻在大學18屆裏算得個扛把子,染頭黃毛成天與一幫俊男靚女廝混在一起泡吧喝酒,威風得很。
聽說這人大一的時候裝純情小男生勾搭學姐,黑發服帖,打扮得蠻乖,談了個對象,可惜沒多久就分了。
大二直接原形畢露,一個假期回來就變了個模樣,三天兩頭換個發色,仗著長了張吃香的臉大方又會撩,女朋友換得比衣服勤。
但他為人爽朗,對兄弟朋友確實兩肋插刀得好,因此人雖然渣,人緣卻在係裏相當不錯。
他學表演的,跟林嘉裕不是一個係,林嘉裕是個名副其實的編導生。
時常有人惋惜憑著林嘉裕的顏,要去表演係簡直不能再合適。
林嘉裕的風格很多變,但不論怎麼變,他媽給他生了一張僅是看著就很純淨無瑕的臉,就算是穿著一身十惡不赦的黑巫師鬥篷,也勾人得像是揮舞著魔杖高貴的斯萊特林,將要在溫暖升起的初陽下洗淨一切罪惡。
如果程響在的話,一定會笑出標準的八顆牙齒來嘲笑那個誇他顏好的人無知。
程響每每勾著林嘉裕的肩,偏頭對那個誇他的人說——“這你就不懂了,咱們阿裕那是有夢想的人,我學表演那是混吃等死,阿裕可不能,他一肚子文學細胞,看見下雪都要在心裏感歎一番,那是要留給寫作的。”
大金毛的形象時隔半年,在他腦海愈發鮮活。林嘉裕開了勿擾,擱下手機,拿起奶茶再度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