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好像總是很善於為自己開脫。
在隱隱感到自己無法完成某件事的時候,事先找好理由——因為天氣太好,因為天氣不好,因為天氣正好——就這樣甩脫掉責任,心安理得地不去完成,之後也不會產生負罪感。
或者是在某件無心釀成的惡果之前,說自己不是有惡意的,是“好心辦壞事”,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悲劇。
當年在那個采花賊的妻子上吊之後,師姐是這樣安慰我的,我也是這樣讓自己忘記這件事的。
“可是後來蘭花先生還是責罰我了。”
“他……他說,”我眼中莫名泛起濕意,仿佛重新回到了那個時刻,在黑夜的底色中看見自己又一次跪在蘭亭暮春的階前,聽見頭頂傳來的聲音,慢慢地說:
“昭昭,行善和行惡都是一樣的。”
回憶是一件陷入了就難以中斷的事。眼前昏黑的夜色仿佛與那一天的晚上重疊了,抬頭時雲哉的目光裏也有著與先生相似的東西——柔軟的,肅靜的,一言不發地將我望著。
我說:“可是我過了很久都沒有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久到遇見你之前,久到在這一刻才隱隱懂了一點點。”
我們坐在屋頂上,他麵向月亮坐在我的對麵,注視著我,忽然微微笑了起來。
“說說看,這一點點是什麼道理?”
先生哄孩子的語氣。
我一時真的像是準備認罪卻忽然忘記說辭的孩子,於是低了頭,有點無措地抿一抿唇,小聲說:“……就是,我為了救受害的人,殺了要對別人行惡的采花賊,卻因此害死了他一無所知的妻子,這說明,我所做的其實並不是真正的善行。”
“包括一直以來的……很多事情。”
不顧一切地斷人後路,眼中的世界非黑即白,眼中的人非善即惡。
“我聽說呢,人都是喜歡獲得心靈獎賞的——需要做一些事獲得成就感,以滿足自己的心理需求。這份滿足可以通過行善獲取,也可以通過行惡獲取。”
“於是後來我隱隱知道,自己殺了那些惡人的主要原因好像並不是隻想救另一些人,而是為了讓自己良心得到滿足——關於行善行惡哪一方可以滿足自己的私欲,我也許,隻是恰好站在了善的一側。”
是為了我,而不是是其他人。
“我好像真的不是什麼好人。因為我一直以來,一直以來,隻考慮了自己。”
也許是藥與幻境帶給我的衝擊太大,盡管眼前是目光溫和的雲哉,溫暖有力地握著我的手,記憶裏吊死的女人和她死不瞑目的冰冷悲傷的眼睛,卻令我在這時淚流不止。我直麵了從前刻意回避的、遺忘的,不願承認的愧疚——在我自以為充滿善意地拯救了某個人的時候,另一個無辜的人因我而死,並恨我入骨。
我正出著神,臉上一暖,雲哉的手像是出於本能地捧起了我的臉,指腹在眼角摩挲。他仍然是那副表情,隻是嘴角又揚了幾分,湊近過來,聲音低而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