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雲縣今日落了一場大雨。
隔日就是立冬,這應當是今年最後一場秋雨了。
一場秋雨一場凍,這場雨還夾了一陣西風,來勢洶洶,傘都打不住,淋得行人紛紛跑到屋簷下躲雨。
偏在雨勢最大的時候,青蘿巷的巷口支起一個桌子,桌子旁斜立了一杆鏢旗,上書一個“鏢”字,其下還有一個小小的“陸”字。
懂行的人看一眼就明白了,這是白庭府平安鏢局的陸總鏢頭在接活兒。
坐在桌後的當然不是陸總鏢頭本人,隻是他手底下的一個鏢師,名叫蔡廣泰。
蔡廣泰今年整四十歲,現在瞧著是有些平平無奇,但早些年在江湖上可是有些名堂,使得一手蝴蝶雙刀,人送綽號“雙刀太歲”。
他武功高強,行事莽撞,前幾年得罪了武林盟的哪個舵主,被人明裏暗裏使了不少絆子,最後受不住了,求到白庭陸家。
陸家給他擺平了事,他也就簽了契,到平安鏢局做鏢師。
一旬前,他們鏢局接了個活兒,要護送一支商隊在白庭府和濟安府之間往返。前天剛到濟安,計劃著明日返程。
平安鏢局的掌櫃看他們來時一路太平,就想發發善心,順路幫人送些書信小物,也在濟安這裏攢攢名聲。
離了江湖就是這一點不好,不自由。
掌櫃的一個念頭,他就得冒雨來到青蘿巷的巷口做事。
蔡廣泰支起攤子,衝著躲雨的人喊了一句“不要錢”,小桌旁立馬圍了不少人湊熱鬧,但大家夥一聽隻能送到白庭,又有些失望。
白庭可離濟安太遠了,他們也沒什麼親戚在那邊。
鄉親們失望,蔡廣泰可不失望,反正買賣都是東家的,和他也沒有多大關係。
他從午後等到傍晚,雨都停了,人都散了,還是沒接到一個活兒。
想著約好的酒局,蔡廣泰有些迫不及待,再等一刻鍾沒人來,他可就要收拾東西,打道回府了。
他這麼想著,眼前突然就罩了一層陰影,一道顫顫巍巍的聲音在他上方響起:“請問,是可以送去白庭嗎?”
……
越國東嵐道有一白庭府,轄地也不算小,但其下隻有燦明和魚黎兩縣,蓋因白庭府內有一白庭湖,湖麵極寬,東接汝江,西連沅水,好不壯美。
官府的特設衙門——異人閣就坐落在魚黎縣的鬧市之中。
它整個院子修繕得雅致清幽,沒什麼肅殺之氣,看上去不像什麼正經辦事的地方。
寧禧十二年,十月初九。
月份入了冬,白庭府的天氣也逐漸轉涼,清晨較之其他時刻更有幾分透骨的冷,不過卓霜仗著內力渾厚,全然不懼。
李叔吉來後院尋人時,卓霜正在光禿禿的葡萄架子下喂鴿子。
不過與其說是在喂鴿子,倒不如說是在遛。
她以手裏的穀子作餌,轉著圈兒地抖在青石板的地麵上,讓鴿子們追逐著跑來跑去。
看她沉溺其中無法自拔,李叔吉隻好輕咳一聲來提醒她。
卓霜自然是一早就看見了他,隻不過有些懶得理。
天知曉,她爹不在的這兩日,李叔吉究竟拿了多少雞毛蒜皮的事來打攪她。
但他人都等了好一陣了,她也不能就這麼無視下去,卓霜把手裏最後一點穀子揚在地上,轉過身來。
沒管鴿子們在身後亂糟糟滾成一團,她拍拍手上沾到的浮粉,無可奈何地問道:“我的好三叔,今天又有什麼事呀?”
李叔吉和她不同姓,自然不是她的親叔叔,隻是他和她爹同輩,又自稱家中行三,是以她稱呼其為三叔。
李叔吉沒直接回答,而是故弄玄虛地回了四個字:“有人來了。”
他平日裏就好開玩笑,信譽不高,此刻又是嬉皮笑臉:“小山雨,你猜猜是誰?”
卓霜心道又是如此,立馬沒了好氣:“哦!那這次是來送菜的菜販,還是來拉泔水的夥計啊?”
李叔吉聽她這麼說,頭搖得像撥浪鼓:“三叔今天沒和你開玩笑,你認真點兒猜。”
“猜不出,你愛說不說。”卓霜一連說了幾個前幾天來過的人,被他全否認後就再也不肯猜了。
看她已經接近翻臉的邊緣,李叔吉立馬挽回:“是府衙的楊通判來了。”
“楊萍?他來做什麼?”卓霜聽到這個名字,驚奇得瞬間忘了要和李叔吉賭氣。
她回憶著楊萍的為人,順嘴胡謅道:“上頭終於想起要給我們發俸祿了?”
“這事兒夠嗆。”李叔吉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美好的願景,“他今日沒有帶錢來,反倒是帶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