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寒涼,月掛枝頭,爆竹聲此起彼伏的在宮外炸開,無數侍女進出皇宮裏的正陽殿,為大年三十的闔家宴送上琳琅滿目的美食。
高台上,儷貴妃正倚在皇帝身邊逗弄著懷裏將將滿月的小皇子。
高台下,皇家近臣觥籌交錯,三五女眷聚在一起說說笑笑。
花團相簇的人影憧憧之中,一身白色錦衣的俊逸公子舉杯自如地與旁人笑著應酬,杯中酒時不時見底又溢滿,他卻分毫不醉。
他的身後還端端正正坐著一名清麗脫俗的女子,看起來十五六歲,身著緋色錦裙,頭頂兩側還盤著靈巧的蝶髻,金色花鈿相疊,靈巧可愛。
半晌,男人總算應付完那些朝廷宦官,捏著半杯美酒回身與女子麵前的清茶相碰,發出鐺地一聲脆響。
“二娘子,這酒濃烈的很,你老實喝茶,二爺出去外麵吹吹風,你且先坐一會兒,等我回來。”
環境雖然嘈雜,但落進江妗的耳中,卻依舊是令她沉醉的清朗沉穩的男聲,再清晰不過。
江妗與那雙朗朗星目對視一眼,乖巧的點頭。
眼前的這個男人,便是她的夫君,是她打小兒便喜歡的大哥哥,祁元璟。
雖說夢想成真,她在及笄之後當真心隨所願地嫁給了祁家二少爺,可與他成婚半年之後卻發現,這個男人也隻是把她當成妹妹對待。
他們二人除了大婚當夜有過房|事之外,竟再無任何過分親密的舉動。
江妗不傻,相反,她很聰明,打小就機靈,知道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但是每每麵對祁元璟,她的感性就會占領理智的高地,怪不上什麼,怪她太喜歡祁元璟了,不敢主動提什麼要求,事事都小心翼翼。
她是宰相府小娘子的女兒,排行老三,更是庶女,空掛一高門貴女的名銜,實際上與家中幾位姐姐相比,根本沒有什麼地位。
多虧她天生的好相貌,得到宰相父親的照拂,將她許配給了自己心儀之人。
祁家雖然不是官宦門第,江妗算是下嫁,可她過得一點也不委屈,至少有夫家人捧著,二少爺寵著,因此她對自己的娘家人,還是感激的。
即使祁元璟於她無情,但她覺得來日方長,總有日久生情的一天。
正想著,忽地一聲撕心裂肺地尖叫聲劃破正陽殿內的祥和鼎沸,打斷所有人的思緒。
大殿驟然安靜下來,眾人朝高台上看過去,正見儷貴妃一臉驚慌地捧著懷裏的小皇子,而那小皇子嘴裏竟控製不住地向外嘔血,一邊嚎哭一邊嘔,儷貴妃和嬤嬤們慌忙地拍打,卻是止都止不住。
皇帝氣得掀翻案桌,杯盞玉碟摔落滿地碎片,菜湯浸得滿地都是。他怒斥身邊的下人,“太醫!給朕傳太醫!快去!!”
天子發威,無人不是心中震動,底下的人一個挨著一個慌忙跪到地上,竟是半點聲音都不敢再發出來。
小皇子的病發的極快,太醫剛踏進正陽殿,他就被黑白無常給招走了魂。
雖已再無生還可能,但總不能如此不明不白的命喪除夕夜。
大年夜從家中趕過來的太醫忙活半天,抬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雙手捧上一物送到皇帝麵前。
“皇上,微臣已查明。此物中含有提煉過的鴆子草灰,鴆子草的香氣本就對嬰孩有害,三五歲的孩童聞上一日便會頭暈眼花嘔吐不止,更別提這經過提煉過後的精粹,小皇子才剛滿月,更是沾不得半刻。”
太醫手裏是一個繡滿雲紋的黃色護身符,上麵還用紅線墜著五顆檀木佛珠,佛珠被磨得光亮,似是佛寺中的大師在手中盤過多年所致。
儷貴妃淚流滿麵,雙眼充血,漲滿狠戾。
她自太醫手中抓起那枚護身符,死死的攥緊,食指上尖銳的琺琅金驅劃破錦布,又戳進肉裏,鮮血淋漓。
一雙含恨的眼睛掃過殿下跪著的眾人,穿過重重疊疊的人影,最後定在角落那個一身緋色錦衣的女子身上。
一聲淒厲的怒吼充斥整個正陽殿:“江妗!本宮究竟如何對不起你,你要如此殘害我兒致死!!!”
護身符?!
怎會是那護身符的禍事?!
江妗猛然抬頭,震驚之餘,卻又百口莫辯,隻因那護身符的確是她今日白天相贈,更是她親自為小皇子佩戴在裹布之上。
皇帝背著手,居高臨下,一雙鷹眸如看死人一般看著江妗,“貴妃,你可認清楚了?此事當真是你妹妹所為?”
“是她!”
短短兩個字,徹底給江妗判下了死刑。
不,她沒有!
護身符為她貼身侍女所繡,佛珠是她和祁元璟一起去昭和寺所求,裏麵的填充之物是她親自配藥所製,都是些無毒無害的草藥,甚至她還擔心味道過大,隻挑揀了些開竅寧神的藥,她又何來的鴆子草?
可這些她說出來有人信嗎?
儷貴妃,她的嫡親姐姐,親口指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