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一又親筆一封,交給探馬,並告訴他:“將這封決戰信交給曲終尋,就說白馬山莊此番出征勢在必得,但我不願生靈塗炭,他若可憐徒子徒孫們的性命,我願與他做一次一對一的公平對決,否則,我上千精英將士定會將他落霞穀踏為平地!”
探馬轉作信使,輕裝簡行向落霞穀疾馳而去。
幾片雪花自蒼茫的天空中飄落下來,落在石一雪白的鎧甲上,瞬間凝為一體,消失不見。
石一輕嘯一聲,白衣騎士們的鐵蹄雷動作響,繼續前進。
4.
燕承雪他們果然來到了青陽鎮,小而美的鎮。
楊麟說的都是真話,他並不怕別人知道他的計劃,因為不管誰要來救燕承雪他們,他都一定會讓這個人和他們一起死在這裏。他也絕不會讓嶽銀屏再有機會回到金鱗堂,他對這一切都有足夠的把握和信心。
隻是可惜,他還沒有等到燕承雪他們到來,他自己就已經死了,他本來已安排好伏擊的人,現在也全都散了。
小鎮祥和安寧,人們忙碌且安逸,湖光山色幹淨無塵。
楊麟已死的消息,燕承雪他們當然也已經知道了,雖然覺得十分意外,但至少暫時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贏得休養生息的時間。可是丁楚四處打聽後,決定還是找一家民房租宿,他始終覺得客棧人雜,總是不夠安全,他也總是這樣謹慎,內心總是這樣不安。一個人在江湖上混的時間長了,難免處處都會提前做好防備,仿佛終日都不得不提心吊膽,畢竟,誰也不想被突然從背後衝出來的人砍掉了腦袋。
在江湖上生存,誰敢說是一件容易的事?
房家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單身漢,鎮上的人都叫他富貴。富貴以砍柴賣柴為生,人長得五大三粗,憨厚老實,一雙小小的眼睛仿佛總是睡不醒的樣子。房子是他祖上留下來的,本來家境還算可以,可富貴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日子卻越過越窮。
門前有個院子,以前有兩株桂花樹,周邊種滿各種花草,現在也已然荒廢,變成了一個堆放柴木和雜物的地方。房子的廳堂都很寬敞,還有三間屋子也都不小,隻是可用物品寥寥無幾,另外有兩間僅剩一床一幾,而且落滿灰塵。
房子這麼大,一個人反正住不完,所以聽到有人願意出銀子來租,富貴當然很願意。銀子是嶽銀屏的,丁楚和燕承雪早已身無分文,就算有,這個時候最好也還是把錢交給女人保管的好,否則,下一次他們可能就都要睡在巷子裏了。
丁楚認為,現在楊麟既然已經死了,他們可以趁這個機會在這裏多住幾日,燕承雪的病雖然沒有之前那麼嚴重了,可身體也還是很虛弱。
可嶽銀屏卻不這麼認為,就算楊麟死了,但金鱗堂還有很多之前一直跟著楊麟謀反的叛徒,她也不想一直在這個地方照顧著一個病人。最重要的是,她告訴丁楚,他們所剩下的盤纏已經不多了,所以隻租住一晚,明天就要走。
一個女人,如果說她自己的錢不多了,那一定比你想象的會要多一些;如果她說她的錢還有很多,那一定也會比你想象的要少很多。總之,不管她說自己的錢還有多少,都是男人想象不到的。
燕承雪不懂,丁楚也不懂。他們也不能明白,女人這樣子做,這究竟又是為了什麼?不僅他們不明白,或許這世間也沒有幾個男人能夠明白。
所以,丁楚什麼都不再說,隻想找富貴趕緊開壇酒來喝一喝。
可是富貴從來不喝酒,家裏也沒有存酒,茶卻還是有幾壺,而且用的都是甘甜的山泉水沏好的。他說:“這山後麵有一條瀑布,距瀑布水潭一裏外彙流著一泓清泉,我每天清晨霧還未散的時候就去那裏打水,那個時候的水最清甜可口,我的茶葉雖然都很普通,但用這種水沏出來的茶,鮮爽甘醇,味道甚至可與西湖的龍井媲美了。”
嶽銀屏眼睛一亮,立刻湊了上去:“既然茶的味道這麼好,那我們還喝什麼酒。”
富貴看了看嘴唇發白的燕承雪,關切地說道:“我看這位朋友身體抱恙,現在的確不要喝酒為好。”
嶽銀屏笑了起來:“你說的太對了,他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完全就是喝酒喝的。”
燕承雪在一旁實在沒有力氣多說話,他更不想浪費自己的力氣,隻是苦笑著看著他們。
富貴搖了搖頭:“酒的確不是個好東西,”他似乎想起了一些不開心的往事,皺著眉道,“我年輕的時候也喝酒,整日裏醉生夢死,什麼事都不想做,所以,到現在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嶽銀屏走到富貴麵前,踮起腳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笑著對他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就挺好的,一個懂得品茶的人,絕不會有太多人說他不好的。”
富貴眯著眼笑了笑,他笑起來的時候更顯得憨厚:“我保證你們喝過我的茶之後,就再也不想喝其他茶了。”
嶽銀屏卻忽然故意板起了臉,眼睛轉向門外,道:“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如果這茶沒有你說的那麼好,可我們的錢卻已經付了,總不好再向你要回來吧?”
富貴又笑著道:“姑娘說笑了,我這壺茶送給你們喝,如果覺得我說的不假,你們願意給點賞錢我也不嫌棄,不願給我自己也圖個樂嗬。”
嶽銀屏馬上又恭維起富貴來:“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那我們就不客氣啦。”
丁楚默默地聽著他們的對話,這時忽然橫了富貴一眼:“如果你說的是假的,我就把你的脖子給扭斷!”
富貴顯然被他這句突如其來的話給嚇到了,腳下竟然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一臉茫然。
嶽銀屏瞪了丁楚一眼,笑著安慰富貴:“不用理他,他這人就是這樣,沒酒喝,就喜歡亂對別人發脾氣。”
丁楚居然沒有反駁,卻也對著富貴做了個笑臉。
茶香芬芳,入口即沁人心脾,口感確實比酒要好得多。
隻不過,這茶似乎比酒還要醉人。
丁楚蒼白的臉突然扭曲,吃驚地看著富貴,聲音也變得嘶啞:“這茶……你是不是在茶裏下了毒?”
燕承雪立刻去看嶽銀屏,隻見她麵色如常,但人卻已漸漸昏沉,像一棵搖搖欲墜的小樹,他正要上前去扶住嶽銀屏,自己卻已倒了下去。
嶽銀屏勉強支撐著,問:“你……你為什麼要害我們?”
富貴還是像剛才那樣笑著:“因為你們很值錢。”
嶽銀屏又去扶倒下的燕承雪,發現他竟連眼睛都已睜不開了。
富貴接著道:“看來這位朋友的確病得不輕了,不過你們不用擔心,我這茶裏放的是精心調配,無色無味的軟骨散,這種毒藥不會馬上要你們的命,隻會讓你們全身漸漸失去力氣,動彈不得。”
嶽銀屏咬牙切齒道:“究竟是誰讓你來害我們的?”
富貴道:“要害你們的人,當然不在這裏,否則你們又怎會上了我的當。”
“那在哪裏?”
“你真想知道?”
本來空蕩蕩的房間,突然躥出兩個陰惻惻的怪人。
刀削一般的臉上橫七豎八掛著幾條疤痕,從額頭直接落到了嘴角,奇長的手臂竟在這樣冷的天氣裏,全都赤裸在衣服外麵,耳朵上鑲著兩幅碗大的金色耳環,就連頭發都是赤褐色的。
嶽銀屏驚訝地看著這兩個怪人:“你們不是金鱗堂的人。”
這兩人的聲音尖銳地像鐵器敲打一般,一人一句。
“金鱗堂算什麼東西。”
“就算元萬裏還沒死,我們也根本不放在眼裏。”
“先料理完你們這點事。”
“後麵還有筆大買賣等著我們。”
他們手上忽然已多了兩柄形狀奇特的銀鉤,鉤子的尖鋒上閃動著朱褐色的微光,這是飽飲人血後所留下來的印痕,擦不掉,洗不淨。
他們專以殺人為生,不管要殺的是什麼人,隻要價錢合適,隻要他們肯接手,通常那個人就已注定活不長了。死在他們手上的人的確已經不少,這銀鉤上所染的血,也的確永遠都休想再洗幹淨了。
富貴看見這兩人,全身似乎都已汗毛倒豎,忽然覺得一股莫名的恐懼襲來。
他立刻向這兩人一揖,賠笑道:“接下來的事就交給兩位大哥了,我的事已辦完,這就先走了。”
“你還不能走。”丁楚忽然叫住了他。
“我為什麼不能走?”
“因為你的茶一點也不好喝,”丁楚冷冷地道,“我剛才說過,如果你說的是假的,我就會把你的脖子給扭斷。”
“你說的話有用?”
“我說的話通常都不會食言。”
富貴突然也冷笑了一聲:“你知不知道你馬上就要死在這裏了?”
丁楚的身體在動,他鬆鬆了全身的筋骨,搖了搖脖子,道:“但你怎麼不想一想,我既然喝了你的毒茶,為什麼直到現在還渾身有力?”
富貴笑不出來了,臉上的肌肉突然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