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有舊俗,凡是常年在水中泡著的人,不論男女,都會在皮膚上刺青以避魚龍之禍。有的刺在胸背中,有的刺在手臉上。那青色的圖騰仿佛帶著獸神之血般,讓他們的外形更接近野獸的凶蠻,也讓他們在殘酷的自然活動中變得愈發悍勇無畏。
便是這樣一群能與原始自然相博殺的人們,現下正拘謹地坐在桌前,一桌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等一個打破僵局的人。
就在此時,有一雙手提著筷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徑直伸向盤中的紅色植物。
而一旁坐著的軟玉看著桑括筷子上學名為辣椒的東西,默默地給她倒了杯水。
桑括的表情從平常變為疑惑,又從疑惑漸漸透出幾許茫然,辛辣的味道在舌尖迅速蔓延,宛如一簇野火直接從喉嚨竄到了天靈蓋,把那一張素白的小臉燒得通紅。
她張著嘴,像小狗喘氣那樣,試圖通過與冷空氣的接觸來減少口中的刺痛感。軟玉遞過來的水被她一口灌了下去,結果又把自己嗆了個半死不活,還信誓旦旦地指著盤子道:“有毒!”
軟玉無奈地拍著她的後背,“沒毒,沒有毒。”
“哪裏有毒?這可是我們這兒的寶貝!”隻聽一旁的婦人笑著解釋道:“這是辣子,我們這裏的人常年與水作伴,身上濕氣重,吃點這個,暖胃、驅寒。”說著便撿起一顆吃了起來。
桑括看著婦人麵不改色的樣子皺緊了眉頭,像是有些接受不了自己竟然會輸給人類,於是再次夾起一顆辣椒作勢要跟塞進嘴裏,可舌尖上隱隱的刺痛仿佛警告一般,她頓了一會兒,又猶豫起來。
有個小孩兒見她為難的樣子樂得不行,剛想笑,又見身旁的大人搖了搖頭。這才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又聽那頭一聲——
“嗝”
桑括瞪圓了眼睛看著軟玉,那滿頭問號的樣子真是又好笑又可憐。軟玉本想叫她喝水,可看著那樣子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不笑還好,這一笑仿佛按動了什麼機關,所有人都跟著笑了起來。
唯獨桑括,在與嗝的鬥爭中一下一下地打著顫。
“來來來,我教你個法子。這樣……”
那個婦人看桑括喝了半天水也不見好,提起手用拇指扣住中指對她比了個蘭花指的手勢。
“你就這樣用力掐著,對!兩隻手都掐著。過一會兒就好了!”
桑括現在覺得她厲害得很,乖乖地學著她說的做。掐著一對蘭花指,架勢像極了要開壇做法的道士,可就這麼個法子,沒一會兒功夫竟然真的好了。
“嗯?好了!”桑括驚喜地摸著自己半天沒順過氣的喉嚨。
“這又是個什麼說法?”軟玉見狀也覺得納罕。
婦人笑著解釋道:“哪裏有什麼說法?不過是一個傳一個的土辦法罷了。也是小姑娘運氣好,這法子可不是人人都有用的!”
軟玉也笑:“是啊,不然還不知道要喝多少水呢。”
被桑括這麼一攪和,眾人的拘謹之色倒是消散不少。
村人們本來就對他們一行人充滿了好奇,這下子終於能開口,一個接一個的問題被拋了出來,桌麵上一下就熱鬧了起來。
“你們是從哪兒來的,又打算去哪兒啊?”
“你們真的不是神仙嗎?”
“你會飛嗎?”
鍾欽都一一作了解答:“我們是從芒山來的,正打算去靈洲的九夏典。隻是身體好些,懂點小法術的普通人罷了。飛?如果禦劍算的話,那倒是會的。”
那村人聞言更是激動,拉著鍾欽就開始叨叨起來:“芒山?噢我知道了!你們是從淬硭山會上下來的吧?我跟你說我一直想去看看來著……”
不似那頭的熱火朝天,沈知非見沒人注意這處,偷偷摸摸地給自己倒了杯酒。這酒醇得很,那香氣跟掛著鉤子似的一陣陣地往鼻子裏鑽,他實在忍不住趁人不注意嚐了一口,這還沒咂摸過味兒來,就被那後勁醉暈了過去,‘撲通’一聲磕倒在了桌上。
伏禍倒是看見了沈知非的“慘狀”,隻是現下他也實在是自身難保……
周圍聚了一圈的姑娘,都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公子今年多大了?是何方人士?可曾婚配?”
伏禍還是頭一回聽別人這麼直白地問這個問題,呆愣了片刻後又習慣性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