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並不知道,地獄之門才剛剛打開。
魏忠賢明白,東林黨的人品是清白的,把柄是沒有的,但這位汪文言是個例外,這人自打進朝廷以來,有錢就拿,有利就貪,東林黨熟,閹黨也熟,牛鬼蛇神全不耽誤,談不上什麼原則。隻要從他身上獲取楊漣等人貪汙的口供,就能徹底摧毀東林黨。
麵對左右逢源、投機取巧的汪文言,這似乎不是什麼難事。
天啟五年(1625),許顯純接受魏忠賢的指示,審訊汪文言。
史料反映,許顯純很可能是個心理比較變態的人,他不但喜歡割取犯人的喉骨,還想出了許多花樣繁多的酷刑,比如用鐵鉤紮穿琵琶骨,把人吊起來,或是用沾著鹽水的鐵刷去刷犯人,皮膚會隨著慘叫聲一同脫落。所謂審訊,就是赤裸裸的折磨。
第一次審訊後,汪文言已經是遍體鱗傷,半死不活。
但許顯純並不甘休,之後他又進行了第二次、第三次審訊,十幾次審下來,審到他都體力不支,依然樂此不疲。
因為無論他怎麼毆打、侮辱、拷問汪文言,逼他交代東林黨的罪行,這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始終重複一句話:
“不知道。”
無論拷打多少次,折磨多少回,窮凶極惡的質問,喪心病狂的酷刑,這就是他唯一的回答。
當汪文言的侄子買通了看守,在牢中看到不成人形的汪文言時,禁不住痛哭流涕。
然而汪文言用鎮定地語氣對他說:
“不要哭,我必死,卻並不怕死!”
許顯純急眼了,在眾多的龜孫之中,魏公公把如此重要的任務交給他,實在是莫大的信任,為不讓太監爺爺失望,他必須繼續拷打。
終於有一天,在拷打中,奄奄一息的汪文言用微弱的聲音對許顯純說:
“你要我承認什麼,說吧,我承認就是了。”
許顯純欣喜萬分,說道:
“隻要你說楊漣收取賄賂,作口供為證,就放了你。”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一個微弱卻堅定的聲音響起:
“這世上,沒有貪贓的楊漣。”
六年前,他之所以加入東林黨,不是為了正義,是為了混飯吃。
混社會的遊民,油滑的縣吏,唯利是圖,狡猾透頂的官僚汪文言,為了在這醜惡的世界上生存下去,他的一生,都在虛偽、圓滑、欺騙中度過,他的每次選擇,都是為了利益,都是妥協的產物。
但在這人生的最後時刻,他做出了最後的抉擇:麵對黑暗,絕不妥協。
付出生命,亦在所不惜。
許顯純無計可施,所以他決定,用一種更不要臉的方式解決問題——偽造口供。
在這個問題上,許顯純再次顯示了他的變態心理,他一邊拷打汪文言,一邊在他的眼前偽造證詞,意思很明白:我就在你的麵前,偽造你的口供,你又能怎麼樣呢?
但當他洋洋得意地偽造供詞的時候,對麵陰暗的角落裏,那個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人發出了聲音。
無畏的東林黨人汪文言,用盡他最後的力氣,向這個黑暗的世界,迸發出憤怒的控訴:
“不要亂寫,就算我死了,也要與你對質!”
這是他留在世間的最後一句話。
這句話告訴我們,追逐權位,利益至上的老油條汪文言,經曆幾十年官場沉浮、爾虞我詐之後,拒絕了誘惑,選擇了理想,並最終成為了一個正直無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