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襄陽城趙家。
瑞兒手執掃帚在原地僵了一會兒,身前這株白梨長得頗好,樹大花繁,恰好擋住了她大半的身形。
花樹另一邊,薔薇花架下,兩個衣著模樣皆鮮嫩的小丫鬟大剌剌坐在玉石案邊,一個低著頭看不清臉,抽抽嗒嗒的,在哭,另一個背對這邊,手裏拿著帕子,看樣子應該在勸。
瑞兒攥緊手中掃帚,微微皺眉。
她原本是來清掃這白玉石墩旁邊的落花,若是主人家坐在這她自然不敢靠近打擾,可是兩個小丫鬟坐在專供主人休憩的玉案邊哭哭啼啼,這放在哪家都不合規矩。
她既然看到了,原本就該上去提醒一句,既是好心,也是分內之事,要是淚水鼻涕弄汙了蒲團可怎麼辦?要是讓管事嬤嬤看到了,告到內院去,她們少不得又要挨罰。
她稍稍探身,才發現這倆丫鬟她瞧著眼生,並不是她們外院的粗使丫鬟,穿著打扮明顯是內院的,她又猶豫了,悄悄縮了回來。
既然她們是內院的……那就算了吧,她沒資格多嘴。
在內院大丫鬟向來高人一等,更何況,這裏並不是趙家大宅,這是春雪院,是個養外室的地方。
在這裏,丫鬟說了算。
幾個大丫鬟都是從二夫人身邊直接抽調過來的,二夫人如今掌著趙家大宅的裏裏外外,她身邊的大丫鬟身份自然又是不同。
特別是內院裏兩個掌事的大丫鬟雲光和山翠,聽說深受器重,在春雪院內院眾人中地位超然,不誇張地說,她們就算夜裏去主室的大床上睡覺,告到大宅二夫人那兒去,也沒人會說她們的不是。
瑞兒不想多事,不過是坐了坐外院的一個普通玉石案而已,她管不著。
想明白這些,她低下頭,把地下的枯葉往樹根處扒了扒。
那頭的倆丫鬟還在絮絮低語,一個字都聽不真切,不過她也不關心,總之與她無關。
知道不便久留,即刻就悄悄轉身離開了,她拖著右邊的一條跛腿,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看著頗有些搖搖欲墜的樣子,速度倒不算緩慢。
坐在玉石案邊的正是大丫鬟雲光和山翠,聽到扒拉枯葉的聲音的時候,雲光就已經抬頭看過來了,她眼中還蓄著清淚,對麵的山翠也跟著回頭,惱於被人打擾,輕叱了一聲,“誰啊?”
這時瑞兒已經走了,這聲輕叱自然沒有回音。
雲光也隻是看到是一個半瘸的背影,記得外院的粗使丫鬟中,似乎就有一個腿腳不好的。
她朝姐姐搖搖頭,隻不過這一搖,淚水又落了兩串下來,看著又委屈又楚楚可憐。
她和山翠都是趙府的家生子,父母在府裏幹了一輩子下人,深得二夫人賞識。她們還是親姐妹,又一同被二夫人派往春雪院,有什麼事姐妹倆都是有商有量,互相幫襯著,裏頭那位……畢竟是個養在外頭沒名沒份的,在這裏,她姐妹二人竟比那正經的主子還有體麵,是個肥差。
但她們也不願一直拘在外麵,還是回大宅二夫人身邊,才最有前途。還好,再過幾個月,最多不過半年,春雪院這邊的事就該塵埃落定了,到時候,她們還是夫人身邊最受器重的大丫鬟。
一切都很順,可誰能想到,一早就撞上那樣可怕的事。
想到這裏,雲光癟了癟嘴,又要哭。
山翠是她姐姐,實在不忍心,而且那件事她也撞上了,若是仔細回想,她也一個哆嗦,好歹她是姐姐,總不能倆人抱著頭一起哭。
兩人都是十來歲的小姑娘,在二夫人身邊比外頭小門小戶的正經小姐還要嬌貴些,見到那樣的事,怎麼可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