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前塵事(1 / 2)

浮幽山原來不叫浮幽山的,老一輩的人才知道,它原有個名字,叫蜉蝣山。

這名字得源於山間溪流縱橫交錯,砍柴人上山,常能在幽穀間瞧見一水的蜉蝣,慢慢約定俗成叫做了蜉蝣山。

隻是後來這名叫著叫著便傳謬了,蜉蝣叫成了浮幽,變得陰氣滿滿。也不知是不是因這名字生出的心理作用,有人漸在夜裏的山上看見了鬼火點點,伴隨陰風陣陣,似有幽魂飄蕩。

浮幽山也因此成了有名的鬼山,少有人來。

而浮幽山外百裏荒無人煙的地界裏,此刻卻駐紮有大量營帳。許多道士模樣的人在營帳間絡繹往來,麵色愁雲慘淡,似將有大難臨頭一般。

“今夜便是我們最後的期限了,諸位。”其間主營中,左側座首的年輕道士眉頭掛滿沉重。

“那魔頭將在浮幽山頂完成禁陣的最後一步。無論成與不成,因他這番逆天之舉,預言之中的人間地獄都將來臨。”

“當務之急是今夜,我們必須在完陣之前斬殺魔頭。”

一時間營帳中的道修們皆神色蕭然,大有今夜過後便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悲涼。

年輕道士百裏陵起身,鄭重拜向正上方:“濯纓君,今夜還望您領我正道殺上山去,徹底斬除魔頭。”

正上位的濯纓君道袍淩亂,蓬頭垢麵,下頜滿是青茬,絲毫沒有道門的仙風道骨之態,麵色除了凝重便是疲倦。

眾人皆看向這位正道如今的主心骨,濯纓君也慢慢撐起疲憊的身軀,先肯定百裏陵的話道:“今夜,我們無論如何定要攻上浮幽山。”

他頓了頓,凝重的視線掃向大家:“為了蒼生安危,為了蕩平異數,也為了我輩之責——鏟除魔頭,不惜付出一切代價!”

這話更像是一種訣別,也是一種安慰。

為了天下蒼生,他們這些修道者必須站在最前方,拋下自己的安危,與那修為深不可測的魔頭決一死戰。就算是死,他們也得阻止那個瘋子,若他們敗了,麵臨滅頂之災的就將是他們背後手無寸鐵的無辜眾生。

可修士到底也還是人,是人就擺脫不了一個怕死,過了會兒,帳中竟有個修士掩麵落淚起來:

“若是容與君還在……這魔頭絕不可能如此猖狂……”

濯纓君並不想聽人提起容與君的名號,在他眼裏,這名號如同修仙之人畢生追求的道一般神聖,不該被人隨口掛在嘴邊。但如今已是死期將至,濯纓君也隻是苦笑,並不多言。

他掀簾走出愁雲密布的主營,接了候在外麵的大弟子奉上的佩劍。

“師父……”大弟子見他麵上的苦笑還想追問,卻被濯纓君一搖頭製止了。

“今夜便是一切的終結了。”濯纓君深深閉眼。

他麵上漸漸染上蒼涼。有雪花從天上落下,這是浮幽山今年的第一場雪,比南方清都山的雪早了許多。

大弟子慢慢有了哭腔:“若是咱們清都山的容與君還在,那魔頭絕不可能如此猖狂!那魔頭……他對得起養他育他的清都山嗎?對得起待他如此好的容與君嗎……”

濯纓君漸漸掀開眼,仰麵幽幽看著雪花一點點揚下,就像在不要錢似的灑紙錢。

“大師兄啊。”濯纓君輕歎。

一句“待他如此好”,便將所有曲折離奇的往事給概括盡了。

“若大師兄還在……”濯纓君呢喃。

他今天聽太多人懷念起這個名號了,連帶著他竟然也像這些小輩一樣,懷念起了有大師兄為他們遮風蔽雨、頂起一片天的日子。

若大師兄還在……濯纓君想,衣輕颺絕不可能活成今天這個模樣——活成一個眾人皆不敢提名字的魔頭,一個人人恨之入骨的瘋子。

可“若大師兄還在”本身便是一個無法存在的假設句了,世間若隻憑假設,能做到的,想做到的就太多了。

濯纓君隻是笑笑,輕飄飄地道:“若光陰能重來,我定遵循預言,第一個殺了衣輕颺。”

大弟子一怔,似乎還沒反應過來這個被大家刻意不提起的名字是指的誰。

等他反應過來,濯纓君已經佩上劍在雪中的營地裏走遠了。他決絕孤瘦的背影,在大雪中襯出一地黃昏的悲涼。

浮幽山頂,寸草不生。

連大雪將在此處落下時,都被空氣中濃濁逼人的怨氣所侵蝕,化作水汽蒸發開。

少女腰間別著藤鞭,亦步亦趨向這邊走來。就連她這個道行高深的妖修都受不了此間濃濁的怨氣,每次來一趟這兒,回去後光是清除體內侵蝕進的怨氣都得花上整整三天。

越往裏走,少女的神色愈發沉重。

今日的怨氣,越來越濃烈了,幾乎到了她無從下步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