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人(7)(1 / 3)

處理完北京的工作,馬上坐飛機進昆明,回到大理的蒼山下。感覺春晚在後麵追著,好在大理的房子裏沒有電視,沒有多餘的應酬。朋友送了一大塊臘肉,這就是我唯一的年貨。

除夕下午,獨自在天台上曬太陽,在北京陽光成了一種奢侈品,而雲南的陽光簡直是通貨膨脹。泡上茶,身上暖暖的,聞著鄰居家的肉香,撫今追昔,又好像什麼也沒想。

去年春節,是在北京過的。跟一幫朋友去酒吧喝酒,以為會有什麼豔遇呢,結果是大家坐在那兒看春晚。一幫無家可歸的老外在耳旁聒噪,比春晚還熱鬧。坐到後半夜實在無聊,回家,結果找不到鑰匙。蹲在沉重的防盜門外發愁,想著這是什麼春節,難道要流浪街頭嗎?後來打電話報警,警察來了,經過盤問,驗明正身,確定這個房子的主人是我,接下來就是叮叮咣咣地撬門,快淩晨了才進屋。這也就罷了,更鬱悶的是,進去才發現,鑰匙鬼使神差地在另一個口袋裏,還花了好幾百塊的撬鎖費。

所以這次在大理過年,下決心絕不出門。

除夕之夜,一鍋白米飯,臘肉已經燉爛了,一瓶紅酒,兩瓶德國黑啤酒。有酒有肉,還有音樂。自己彈琴,唱給自己聽。

風從蒼山上刮下來,如海浪拍窗。酒意上湧,唱《烏蘭巴托的夜》:“穿過曠野的風啊,你慢些走……”這是我自己的春晚。

發短信問朋友他那邊的春晚演到哪兒了。說王菲已經上台了,好像有點跑調。緊接著,手機開始劈裏啪啦地接收無數個祝福短信。其實我更喜歡有主語的、有趣的拜年話。可能現在人都朋友太多了,往往接到的短信都是群發的從網上下載的幸福的小段子。我想了一個好的,趕快賣弄地發給朋友:新年如醉如癡,舊夢不離不棄。

午夜到了,上天台,搖響屋簷下的三個大牛鈴,叮叮咚咚地,感覺自己也放鞭炮了。

第二天酒醒,拉開窗簾,大理的太陽向我拜年。盛情難卻呀,重新躺回床。龍年的第一天,像一張白紙。不想寫什麼廢話,就享受了這種無事可做的、白癡一樣的時光。

初一、初二、初三,一塊臘肉堪堪吃完。這個年過得是又簡單又安靜。左手跟右手碰杯,把自己灌醉了好幾回。

初五了,要破五。這天張佺——“野孩子”樂隊的主唱,在大理的“九月”吧做專場,我是暖場嘉賓。一進古城,嚇一跳,滿街都是遊客。演出是九點開始,第一個觀眾下午六點就到了。她解釋說,要來先占個座位。我心裏暗暗好笑,大過年的誰會來看演出啊。

結果出乎意料,人是越來越多。我被迫讓出好位置,坐在吧台旁。過一會兒吧台旁也坐不到了,把我安排到門後的角落裏。耳聞賣票的人解釋:“裏麵隻有小板凳可以坐了。”過一會兒,小板凳也沒有了,隻能站著了。再過一會兒,站也站不下,差一點要賣掛票了。

演出氣氛非常好。觀眾很多都是從五湖四海奔向大理度假的文藝青年。三個小時的現場,靜悄悄地專注地聆聽。我們在舞台上,唱得也很陶醉。好的現場是對自己音樂的加持。如飲美酒,如對良人。

春節也不是隻吃吃喝喝。雖然沒有電視,卻看了一場更跌宕起伏的連續劇,那就是韓寒大戰方舟子。

先是麥田質疑韓寒作品有人代筆,緊接著道歉,方舟子等人又衝了上來,感覺就像是那種二戰大片——《敦刻爾克大撤退》、《莫斯科保衛戰》……方稱自己挖了個大坑,支持韓寒的人都會被陷在裏麵。我趴在坑沿一看,下麵有羅永浩、慕容雪村等好多認識的人。越看越心癢,結果自己一不小心也跳了下去。某日發微博如下:“這場混戰,首先放下武器者有智慧,你死我活隻是一廂情願的虛幻。韓寒電話裏聲音很好聽,用你文章,先電話感謝,雜誌出來後,親自寫信致謝,這樣有情商的做書人不多。他還愛聽《不會說話的愛情》,我個人相信他的審美判斷力和做人的基本禮節。”結果被轉發了四百次。有一條回複很可愛,“愛聽《不會說話的愛情》的孩子都是好孩子。”真希望明年春節,誰和誰再吵上一架,照這樣下去,電視台就要倒閉了。

年過完了,一大堆平凡的日子擁擠在未來。抓緊訂機票,北京像一個大磁石,你不喜歡,但總有一些不可抗拒的理由把你拉回去。國貿的地鐵、三環的堵車,以及一個個人山人海的飯局,不懷好意地召喚你。

雖是末世之年,個人的生活還是要煞有介事地繼續下去。小車不倒向前推,有個詞叫“飛龍在天”,然而我們隻是大地上,螻蟻一樣忙碌的龍的傳人。

“龍年吉祥。”對自己說,也祝福全中國。

我的爸爸

我的爸爸不是那誰誰,不然,我會大吼一聲,報出他的名字,保準把厄運嚇得一溜跟頭地跑到別人那裏去。

在鐵西區小五路的某間平房裏,我爸爸趴在炕頭哭,我媽媽趴在炕梢哭。我爬到爸爸那兒,他說,去你媽媽那兒,我爬到媽媽那兒,她說,到你爸爸那兒去。這個場景定格在我人生的開始,大概那天醫生確診我患上了青光眼,有可能導致終生失明。後來,媽媽帶我千山萬水地治眼睛,爸爸在家裏上班加班,維持生計。我們經常會在異鄉的醫院裏,或者某鄉村旅館裏,接到來自沈陽的爸爸的彙款,還有他搜羅來的寶貴的全國糧票。我藥沒少吃,路沒少走,最後回到家,眼睛的視力終於還是徹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