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曄帶著李鬆一路飛馳回京,汴京城雍國公府裏,卻已成了空宅。
汴京鬧鬼,且不是市井傳說,而是有人親眼所見,加上這鬼先前殺宗室,後頭連外戚都殺,這一晚更是殺到文官權貴上頭——國子監王祭酒幼子王文盛攜妻去往興國寺時,在興國寺門外被鬼怪所殺。不僅如此,那鬼還將王文盛夫妻二人的護衛奴婢以及出來救援的幾十個和尚通通殺了個幹淨,興國寺門前滿是殘肢碎肉,血水流成一條小溪,一直流到與興國寺對街而望的開封府門口,將開封府那兩尊鎮獅都給染紅了。
消息傳開,汴京人人自危,就連官家有心想傳大臣入宮,都無有禁衛和內侍敢在夜中出門,無奈下,官家令禁衛緊守宮門,以待天明。
至於宮外,別說之前就想走的宗室外戚們了,就是文官,都想把家裏人送走,可現在城門都關了,最重要的是天黑了,因此所有人隻能戰戰兢兢等在屋裏,每一家都將家中存下的蠟燭油燈通通拿出,把宅子弄得燈火通明,指望能將那作亂的鬼怪威懾一二。
窮人家既無蠟燭更點不起油燈,不少人就將柴火在家中尋空地燒起來,總之,不能讓家裏黑漆漆的,還有不少人家,把家裏養的雞抱在身前,希望能憑此喝退鬼怪。
而雍國公,早前就覺得自家小四娘子不曾走,府裏有一股陰氣,出了這等事,更是早早就嚇得魂飛魄散,搬到隔壁公主府住去了。不止是他,早前分出去的二房與四房也都拖兒帶女,一塊兒到公主府住。好歹公主府按照規製,還有一百個出身宮中的禁衛守護啊,而且人多麼,陽氣肯定足,說不定那鬼就不敢來了。至於今晚,更是一堆主人擠在魏國大長公主的正院裏,誰都不敢回去睡覺。
魏國大長公主上了年紀,熬了幾日早就撐不住了,但她如何敢睡呢?
就算她上了年紀不怕死,也擔心兒孫,更不想死在鬼手裏頭?服下一碗濃濃的湯藥,魏國大長公主看了一眼滿堂兒孫,才歎氣道:“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待日頭一出來,我就入宮一趟,問問官家,陸仙師何時才能降伏那厲鬼。”
聞言滿堂兒孫眼裏都有了點希望。他們都是富貴堆裏長大的,哪裏受得了這樣整天擠在一個宅子不得自由性命隨時被威脅的日子。何況兄弟幾個分家多年,驟然住到一個屋簷下,難免磕磕碰碰不少,彼此都不痛快。
李老駙馬將兒孫們的模樣看在眼裏,哼了一聲,捶著腿道:“你們指望陸法衣?哼,他真有本事,早就降妖除魔了。”
陸法衣那奸滑道士,屢屢誘惑官家尋仙問道,還想在京畿路大修道觀供奉仙神,若非以包拯為首一應文官竭力阻止,這朝廷,說不得又要出幾個妖道!
李老駙馬平素就最恨怪力亂神的東西,自然對陸法衣沒有好感。魏國大長公主向來讓著他,老駙馬厭惡,魏國大長公主就從不請僧道入府,便是上香,都輕車簡從,盡量不驚動老駙馬。
不過今日,魏國大長公主沒有讓著他了,見李老駙馬依舊固執,魏國大長公主神色疲憊道:“駙馬,眼下時逢大變,那女鬼殺人,是多少人親眼所見。包拯說是有人裝神弄鬼,讓展昭去抓,結果展昭重傷。今日女鬼再度出現,殺到興國寺,展昭不是沒出手,可如今還不知是死是活。你莫非還不信是厲鬼作亂麼?”
李老駙馬沉默了……
他是儒生,可真相在眼前,他也並不是固執到不可救藥。他若真不信,早就將兒孫們給罵走了。
隻是……
李老駙馬捋著胡須冷冷道:“殿下,你也說了,那鬼殺到興國寺。佛祖廟門都被染紅了,你以為稱傷不出的陸法衣能對付它?”
魏國大長公主歎道:“若陸法衣也沒用,不僅是汴京,隻怕天下都有大亂啊……”
李老駙馬沉默了。
他不是小兒,自然很明白魏國大長公主話裏的意思,不是在說那鬼會把全天下人都殺光。既然有鬼,自然有克製鬼的法子,也有真人能收鬼。可收服厲鬼之後呢,這天下,還是官家來做,或者,還是趙家來做麼?
這大宋江山,本就烽煙四起,從沒有完全太平過,如今汴京還鬧起鬼來,而且專殺宗室外戚。汴京早就議論紛紛,道是官家昏庸,趙氏無德,方才會有妖邪降世。此時是人人都還在畏懼厲鬼,無心糾纏,但等女厲鬼被收服,這天下怕就要分崩離析了。
若到時西夏遼國再趁亂而入,說不得又是一場漢家危亡!
唉,明明官家是個難得的仁君,為何竟會鬧出鬼怪之事來。
李老駙馬百思不得其解,加上憂心忡忡,一時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