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十三年,春。
太子府。
一連下了好幾天細雨,天色灰蒙蒙的,陰雲鋪滿府中上空。
朱紅的長廊拐角處,湧出一眾端著花盆的小廝,爭先恐後地。
他們端著的這些花都是京城稀罕物,名貴得很,是得了太子妃的令,專門搜羅送上府的。
“還不快些!”
走在最前頭的那小廝回過頭,啐罵道:“磨磨唧唧,磨磨唧唧!要是怠慢了沈二小姐,可有咱們好果子吃的!”
“現在該改口叫太子妃娘娘啦!”一眾小廝中,有個人嚷嚷。
這些來送花的小廝,不是府中人,說話粗聲來氣,行事魯莽,不懂得規矩。
“那嬤嬤不是說讓我們送到這就成嗎?她有事,等會兒過來。”又有人嚷嚷道。
“那就放在這,走!”有人已經將手中的盆放在地麵上,嘀咕道。
“也不知這京城的傳聞有幾分真假?沈二小姐……哦,是太子妃娘娘,自從進了這府,便茶飯不思,尋死覓活的。”
“可不,誰不知道沈二小姐心儀京城第一才子柳公子啊。可人家早心有所屬啦。”
“……噓!”那為首小廝眼睛朝一個方向掠過,便觸電般收回,“別說了。”
他擠眉弄眼起來,樣子十分滑稽。
一個憨貨站了出來,“大哥,這事大家都知道,有啥不能說的?”
這話音剛落,那憨貨便覺得眼前一黑。
再一看,原來不知什麼時候,趙嬤嬤從他們身後走了過來。
這位是太子府的老人了。如今年過四十,但腰板仍挺直,看著精巧能幹,隻是身上有一種滄桑感。
“舌頭不想要了?”
趙嬤嬤就那一站,一雙鷹眼掃過去,就讓人心中一沉,仿佛壓了塊大石頭在上麵,喘不過氣。
憨貨渾身一僵,連連低頭,開始甩自己大嘴巴子,“是小的說胡話了,小的嘴賤,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其他小廝也沒好到哪去,均是頭皮發麻,緊緊閉上嘴,低著頭,不敢亂看。
趙嬤嬤掃了小廝們手中的花盆一眼,“就放這吧。”
得了令,這群小廝如釋重負,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花盆放在地上,又小心翼翼。和趙嬤嬤告辭後,一溜煙消失不見。
看著地上擺了長長一排的花兒,趙嬤嬤細不可聞歎口氣。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嬤嬤!嬤嬤!您快去看看吧!”有人遠遠大喊,聲音都帶著焦急。
趙嬤嬤一回頭,見是個丫鬟,“你是伺候太子妃娘娘的吧?何事慌張?”
丫鬟跑到趙嬤嬤跟前,停下步子大口喘氣,小臉漲得通紅,好容易憋出幾個字。
“太、太子妃娘娘撞牆啦!”
“什麼?!”趙嬤嬤臉色一變,快步朝太子妃居所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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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居所。
這是一個幽深的小院,院中栽滿了海棠花,此時正是初春,海棠含苞待放,好不美哉。
這院子大是大,但太過冷清,顯得沒有生氣。倒是好在雕梁繡戶,精巧得很。
一間屋子的門半掩著,往裏邊看去,地上散落的蜜餞、糕點,一片狼藉。
那木梁上似乎還有鮮紅的血漬。
木梁邊,呆呆坐著一個身形秀麗的女子。
女子穿著大紅嫁衣,衣裙拖曳在地,她頭戴鳳冠,但披在身後的烏絲蓬亂。
細瞧來,那一張煞白的小臉上,額頭還在流血,順著那浮腫的眼睛流到朱唇。
完全看不出半點秀麗模樣,活像一個女鬼!
半晌,那女子終於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