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不去細想, 覺得沒有任何問題。
一旦仔細琢磨,則處處都是漏洞。
第一,這兩個人來醫院找他, 能準確地報出他的名字, 很明顯一開始就是奔著他來的;
第三, 他研究的藥品,從沒有對外公布過,就連秦家也沒幾個人知道,這小姑娘為什麼這麼清楚, 拿上門的藥材, 恰好是他需要的呢?
秦州重新將目光落在顧念身上,發覺這小姑娘比一般人沉穩多了。
邊上的青年嚇的腿肚子直打顫。
這小姑娘卻鎮定自若。
要不是確定自己認識的大家族裏, 沒有顧姓, 說不定還真會被她唬了去。
真是有意思。
王蛋蛋:“謝謝、謝謝秦醫生,咱們這就先回去了?”
他滿心喜悅, 關注點還在剛拿到手的那疊大團結上,對於診室內氣氛的變化, 一無所覺。
秦州的目光從顧念身上挪開, 分神看了他一眼。
“大兄弟要走可以,讓這個小姑娘留下吧, 我還有幾句話,想問問她,不知道行不行?”
秦州的話聽著是一句問句,其實已經露了非留不可的意思。
“啊這”
王蛋蛋愣住了, 憨厚的臉上露出幾分無措,目光求助地看向顧念。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秦醫生好像心情不大好了?
他們剛剛沒做什麼失禮的事吧?
還是秦醫生後悔了, 舍不得這麼多錢?
帶著錢去給老娘交醫藥費固然很重要,但他也不能把顧念單獨留在這兒呀。
秦醫生看著人模人樣的,到底是什麼性子,他們也不知道。
王蛋蛋往前幾步,將顧念護在身後,一段話說的結結巴巴。
“秦、秦醫生,這恐怕不大好顧知青是和我一起來的當然要一起走”
他說完甚至都不敢去看秦州,但仍舊努力護著顧念,半步都不肯挪動。
“那如果我說,我懷疑這藥材是你們偷來的,我不想買了呢?”
秦州無所謂的笑笑,並不像是在開玩笑。
小丫頭被這青年擋在了身後,隻能看見一片衣角。
秦州微微側頭去看她,小丫頭倒是怪沉靜,瞧著比這青年中用多了。
聽說他不想買了,王蛋蛋一下就急了,錢還沒捂熱,這就飛了?
“這不是偷的,不是偷的,是我們自己摘的!”
秦州心下好笑,這老鄉確實淳樸,心裏想什麼,直接表現在臉上。
看來這筆錢,他們確實是想拿去救人的不假。
不過,饒是如此,青年也沒打算將小姑娘獨自留下,人品瞧著還不錯。
顧念安撫地拍拍王蛋蛋的肩膀,語氣很篤定。
“王同誌,沒事你去外麵等吧,秦醫生和你說笑,這藥材他不會不要的。”
王蛋蛋聞言,希冀地看著秦州。
秦州挑了下眉,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王蛋蛋想了想,還是不想走,“顧知青,我還是不放心”
秦州沒耐心了,冷下聲:“你要麼拿著錢,現在給我滾出去;要麼把錢留下,把這些藥材都拿走。”
顧念對著王蛋蛋使了個眼色,讓他出去等。
王蛋蛋這才不情不願地退出去,卻也沒走遠,就在門口等著呢。
想著等會兒隻要顧知青大喊一聲,他就衝進去,拚著不要這些錢,也不能看著顧知青被欺負。
王蛋蛋一走,診室內瞬間安靜下來。
顧念和秦州都沒說話。
秦州甚至饒有興致地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滾滾的熱水澆下去,診室內瞬間一片茶香。
他端起來吹了吹,茶葉沫子在搪瓷缸子裏浮浮沉沉。
這茶香是香,喝起來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早就沒過去那種韻味了。
秦州本是想冷著顧念,讓她知道害怕,把所有的事情從實招來,一抬頭見顧念饒有興致地四處打量,一下給氣笑了。
“你這小姑娘倒是不怕。”
顧念嘴角一抿,露出兩個酒窩。
“我為什麼要害怕,你是這裏的醫生,我在你的診室裏出了事,你頭一個脫不了關係。再說,你這地方雖小,還怪有意思的。”
顧念是學醫的,對於醫療器械都很熟悉。
秦州這兒放的卻沒什麼醫療機械,竟然有很多中醫用的東西。
先前那個護士曾說,有很多人找秦州開刀,說他是他們院的一把刀。
怎麼這個秦州,中西醫都擅長嗎?
那倒是很難得了。
秦州睨她,“唔,你倒是算的準,就是不知道這藥材的事,是不是也是算準了找上門的。”
他語氣輕飄飄的,看似漫不經心。
實則從問話開始就一直盯著顧念,等著看她的反應。
如果不是這小丫頭實在小,長得又出眾。
就憑這兩個疑點,說她是特務恐怕都有人信。
但是特務會這麼大喇喇上門嗎?
這不是刻意惹人懷疑?
顧念瞬間了然。
原來在這裏等著她呢。
就說,秦醫生應該很忙才對,怎麼有功夫搭理她一個小丫頭。
她定了定心:“如果我說是呢?就是奔著您的名頭上門的呢?”
這件事上不能撒謊,不然回頭問起那護士一戳就破。
且他們本來也是因為秦州才上門試試的。
秦州皺起了眉。
“不過,也不是隻有你一個在備選名單上,我本來想著,藥材是好藥材,您這邊要是不要,我就要去農場找程家問一問了。”
秦州抬眼看她,“你還知道程家?”
顧念點頭,“我之前跟程家做了一樁藥粉的生意,不知您聽說過沒有。”
“是驅蟲的藥粉?”
“對,就是這個,程白芨親自過來跟我談的,還給了我不少錢呢!”
秦州心頭疑竇去了些。
如果是從程家聽說的他,然後刻意找過來,倒也說得通。
“那你怎麼知道,我恰好缺這味藥?”
顧念忙擺了擺手,“這我可不知道,您別往我頭上扣鍋,隻是因為藥材藥用價值高,才想著過來問問看,怎麼知道您恰好需要?”
她撓撓頭,頗有幾分少女的嬌憨。
“這不是趕巧了嗎?難道您還要因為我給了你恰好需要的藥材,疑心我?那我可要冤死了!”
秦州沉了臉,“屁點的小姑娘死啊死的。”
“聽你的意思,你還認識藥材?”
顧念像在看個智障,“您這不廢話嗎?我要是不認識藥材,怎麼會學著做藥粉?怎麼和程家做這樁賣賣。”
秦州板著臉訓她,“你一個小姑娘,學了點皮毛,竟然就敢冒冒失失做藥粉?你要是手一抖,放錯了計量,把整個村子夷為平地怎麼辦?”
顧念很光棍,“那不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嘛!”
秦州被她氣得心口疼,擺擺手,“行了行了,快走吧,我說不過你。”
“那好的,多謝秦醫生慷慨,讓咱們賺了不少錢呢!”
說完這句,顧念麻溜的轉身。
秦州搖搖頭。
還真是初生牛犢。
小姑娘性子倒好,還挺活潑的。
想當初
算了,想了也是白想。
顧念推門出去,差點一下撞在王蛋蛋身上。
他跟個門神似的,虎著臉,眼睛炯炯有神,一副即將要衝進去的架勢。
見到顧念,王蛋蛋立馬咧了嘴笑。
“顧知青,您終於出來了。”
他努努嘴,“裏頭這個怎麼說,是不是要讓我把錢退回去?顧知青你放心,他不肯賣就算了,我去打兔子賣錢,給我娘看病也一樣的。”
王蛋蛋舍不得錢,但也怕顧念為難。
顧知青已經幫他們很多忙了。
顧念:“沒事,秦醫生是個好人,讓我們回去呢!王大娘是不是就在這所醫院?我們一起去看看她,順便把醫藥費給交了?”
“真、真把這錢給我們了?”
王蛋蛋感覺自己踩在了棉花上,軟綿綿的使不上勁兒。
顧念用力點頭,“那可不!走,去找王大娘!”
王蛋蛋紅著眼眶,拚命點頭。
王大娘住的病房是個六人間,裏頭沒有簾子啥的,不像後世,還有個遮擋。
好在是男女分開的。
王大娘這屋子裏,全是大老娘們,沒簾子就沒簾子吧。
顧念和王蛋蛋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屋裏王大娘在鬧呢。
“我不住了兒子別讓娘住了每天的錢跟流水似的嚇得我晚上睡都睡不著”
王大喜的聲音不大,卻很固執,非要王三蛋答應不可。
要不是她一個人不行,這老太太估計晚上就偷偷收拾東西,回靠山村去了。
王三蛋也心疼錢,卻更心疼老娘。
“娘,你躺著別動,醫生說了你這腿不能亂動,回頭該長不好了”
“呸呸呸,醫生說、醫生說我看他就是放屁我就是傷了一層血皮還說要開刀他這不是訛人嗎?兒子,你聽娘的咱們不治了,不治了行不行”
顧念在門口聽的心酸。
王大娘哪是真覺得醫生訛人啊,分明就是舍不得錢,也舍不得兒子們欠一屁股債。
王蛋蛋聽不下去了,一腳跨進來。
“娘,你別這麼說,醫生說該咋治就咋治!”
懷裏揣著錢,整個人就多了一份底氣。
王蛋蛋難得硬氣一回。
同屋子的大娘們聽了羨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