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書院新來的先生押題特別準,我這次定能考上,明年他就去京城了,可萬萬不能錯過啊。”男子一身洗得發白的長衫,滿臉焦急說道。
婦人望了望床上不吭聲的老伴,狠下心咬咬牙,“就這麼定了,銀子留著給子謙趕考用,邊境那邊隔兩年就鬧一下,子旭就是去了也不一定會有事。”
窗沿下一名年約五六歲的小姑娘震驚地捂住嘴,彎著腰小跑離開了。
江曉躺在床上,身子還有些虛弱,她是今天早上醒來發現自己重生的,當即便抱著女兒大哭了一場。
小姑娘回來後六神無主地說道:“娘,阿奶要把銀子留給二叔趕考用,爹可怎麼辦啊?”
江曉強撐起上半身,摸了摸女兒的頭,“巧兒,去地裏把你爹叫回來。”
周巧聞言抹了把眼淚,答應一聲便又出去了。
一個上午了,江曉還有些不敢置信,聽完女兒的話後她才想起今天正是丈夫去參軍的前一日,也是她前世悲慘的開端。
周子旭是家裏長子,幹活的一把好手,弟弟周子謙念書不錯,可考了五年均落榜。
莊戶人家想供出一個讀書人何其艱難,日子過得緊巴巴,就為了省出趕考的費用。
屋漏卻偏逢連夜雨,邊境傳來消息,隔壁洱南國打了過來,上麵的征兵令緊接著就下來了。
每戶出一人,可以用銀錢抵,五兩。
她就是因為怕婆母舍不得銀子,讓丈夫去當兵,所以才病倒了。
收回思緒,江曉輕輕摸了摸小腹,不出意外的話,這裏已經有了一個小生命。
她嫁給周子旭八年,卻隻得一女,婆婆對此不滿已久,平日裏指桑罵槐的,她氣憤卻不敢反抗。
丈夫走後,婆婆更是變本加厲地折磨她,夜深了非說自己要洗熱水澡,逼她摸黑去燒水,誰知腳下一滑便流了產。
江曉擦了下不自覺流出的淚水,老天既然給了她重來的機會,她發誓,一定要改變自己和孩子的命運。
坐起來緩了一會,感覺身上有了些力氣,江曉穿上鞋,攏了攏頭發,便準備去廚房做午飯。
周子謙從父母房裏出來,二人碰了個正著,他有些尷尬,打完招呼就說要回書院。
“二弟莫急,你大哥馬上就回來了,吃過飯再走吧。”
婆家用一窮二白來形容不為過,丈夫周子旭農忙時要幹活,閑了就去鎮上做苦力,偶爾還和同伴相約著上山打獵,貼補些家用。
公公老周頭早些年摔了一跤,右腿到現在還跛著,根本幹不了重活,周子謙就更不用說了,直接住在了鎮上書院,除非要錢不然難得回來。
“不了,先生隻準了半天假,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江曉看著這個明麵上彬彬有禮的小叔子,實在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如此心狠。
“你不是勸爹娘把錢留著給你趕考用嗎?當然得等你大哥回來繼續商討了。”
周子謙的臉瞬間便燒紅了起來,大嫂平日裏說話細聲細氣,怎麼今日如此咄咄逼人。
“我不知大嫂在說什麼,一切都是爹娘的決定,我們做兒女的隻能遵守。”
嗤笑了一聲,江曉也不再繼續廢話了,記憶裏對哥嫂滿嘴感恩的仿佛不是這個人,瞧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怕是把自己都騙了過去。
周子謙嘴上雖不承認,但到底沒走,他也怕事情再出紕漏,今天是最後一天了,隻要娘不拿銀子出來,大哥明日就必須去集合。
二人一時無言,就在此時,婆婆王氏從屋裏出來了。
“身子都好了?”
看江曉點了點頭,王氏又繼續說道:“好了就去做飯,愣在這幹嘛呢?”
江曉正要回話,門外卻傳來了腳步聲。
周巧見奶奶也在嚇得哆嗦了一下,卻還是鼓起勇氣走到母親身旁小聲說道:“娘,爹說他不回來了,叫我一會把飯送到地裏。”
江曉沒覺得意外,他從來都是這樣,像個任勞任怨的老黃牛。
周巧幫忙燒火,江曉便熬起了糙米粥。
村裏除了少數幾家條件好的,能吃得起幹飯,其餘人都是這樣,早中晚三頓粥,最多裏麵再加些紅薯,存糧多就煮得厚一些,存糧少就稀一些混個水飽。
“巧兒,我們待會去找你爹一起吃好不好?”
想到上一世女兒被賣掉,江曉就一陣心慌,她壓根不敢讓巧兒和婆婆單獨待在一起。
周巧哪有不同意的,奶奶不喜歡她,嫌她是個女孩,可周巧不明白,她自己不也是女的嗎。
也曾就這個問題問過娘,但卻惹得她一陣哭,於是嚇得再也不敢問了。
老周頭自從腿瘸了就不愛出門,飯都是端到屋裏,王氏聽江曉說要去地裏,狠狠翻了個白眼,“沒了男人不得活,半天見不著就受不了。”
巧兒擔心地望了娘一眼,江曉卻毫無反應,比這難聽百倍的她都聽過,早已刀槍不入了。
征兵令是四天前下來的,如今才剛三月,春節過去沒多久,周子旭是知道家裏有銀錢的,約莫五六兩的樣子,有賣糧得的,也有他上山打獵賣了後攢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