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漢城。
這年夏天異常燥熱,陽光細細密密地撒下來,夾雜著166個湖泊蒸發的水汽,紮紮實實、毫無保留地撲在這個“多湖之城”的每一個人身上,頓時將千萬個毛孔堵上了一層悶汗。
剛換上“的確良”長裙的姑娘們心底一陣抱怨,麵上卻是不露分毫地壓壓裙角,迎著夏風展現自己最美好的一麵。
路過的自行車好似也被這陣香風熏得暈了心肺,騎在上麵穿著喇叭褲、戴著□□鏡的小夥子歪歪斜斜地撞上麵前的電線杆,遭來一陣哄笑。
紅葉機電廠最有名的大嘴胡嬸咧開嘴巴,剛要發笑,忽然又想起來這場合著實有點不合適,瞅瞅周圍沒有人注意到她,趕緊合攏張大的兩片嘴唇,轉頭看向圈椅上躺著的人,卻直直對上一雙晶亮的眼睛。
胡嬸愣了一下,立馬發揮了她大喇叭的攻勢:“小梧你醒啦?唉,都過來,小梧醒啦!”
這下嘩啦湧上來三五個人。
“姐!”衝在最前麵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人,他粗噶著一張正在變聲期的嗓音,“姐你再不醒,你的工作指標都要被搶了!”張牙舞爪的,林梧實在沒眼看。
這能是她林梧的弟弟?
她,林梧,堂堂跨國集團的總助,高貴優雅的公司“一姐”,能有這麼不講究的弟弟?看看這雞窩般的頭發,看看這灰撲撲的外套,能稍微有點少年人的自覺嗎?
林梧微皺起眉頭,眼裏透著的不讚同看的少年一愣,剛準備開口,旁邊擠過來一個高顴骨的中年女人,一把揮開剛才說話的少年,大嗓門嗆得人眼暈。
“什麼被搶了,哪兒有的事兒?我們家美麗就是幫林伍先上兩天的班,這不你們正忙著嗎?廠子裏的工作一個蘿卜一個坑,缺一個人都要耽誤了大事兒,這還多虧了我們家美麗,還沒找你們要感謝費呢,你們還倒打一耙。”
少年人不設防,被推的一個趔趄,高顴骨的女人高昂著細瘦的脖子,揚眉吐氣的樣子活像一隻鬥雞。
“阿哲,過來!”林梧聲音淡淡,但少年人竟然聽出了一股不容置疑,什麼時候家姐會這樣對他說話了。
野慣了的林哲還想往前衝,餘光感受到一股死亡視線,立馬慫了,乖乖走了過去。
林梧閉了閉眼。
是的,她林梧,穿越了,從一個世界五百強公司的總助變成了80年代初,一個沒了爹媽的小丫頭,哦,補充一點,還是兩個中二期少男少女的長姐。
再次睜開眼睛,林梧臉上已看不出其他情緒。
她心裏冷哼,不過就是重來一次,她林梧怕過?沒有!就是重來一百次……算了,還是別一百次了。
把腦子裏的信息過濾一遍,林梧環視一圈兒,精準地找到扶著自己的中年女人,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柔弱表情,“胡嬸兒,勞您費心了。”
胡嬸一個激靈,從看戲的狀態裏清醒過來,一拍大腿,“嘿,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話,咱們都是一個廠子的,難道我還能向著外人嗎?”說完還不忘白一眼剛才高顴骨的女人。
這話說的頗有技巧性,沒指名沒道姓,卻暗諷有人搞破壞,果然不愧是廠子裏的“一嘴”。
林梧在心裏給她點了個讚,還不忘加一把火,“胡嬸對我的好,我心裏自然是清楚的,本來想著還有一個工作指標能轉給虎子哥,隻可惜人微言輕,哎……”後麵那兩句話一句一喘,弱的隻有把耳朵湊過來的胡嬸聽了個清楚。
胡嬸心裏打了個突,戰鬥力瞬間爆表:“肖蓉蓉我今天非跟你掰扯清楚,你們家楊美麗憑什麼占了我們小梧的崗位,你算哪根蔥,一個外來戶也敢肖想我們廠的崗位。”
胡嬸話糙理不糙,眾人一齊點頭。
這年頭的國營廠崗位都靠祖傳,廠子從建國到現在也有三十多年的曆史了,裏麵的工人都是根深蒂固的老人,前些日子林父林母不在了,林梧接手林父的崗位也是順理成章。
隻是沒成想手續都還沒來得及辦,就忽然冒出來一個外來戶,趁林梧給父母辦喪事的時候,說要給林梧頂崗,免得耽誤了工作。
大家能信了她的話才是有鬼,國營廠子裏從來看的都不是效益,缺了哪一個不是缺,明擺著是想把位子占著不走了。
這一下子算是動了眾怒,連守門的張大爺都知道崗位世襲,此風一開,後果不堪設想啊!隻是這肖蓉蓉據說是某個大領導的關係,大家誰也不想當這個出頭鳥,就一窩蜂跑到這裏來探口風。
胡嬸也想起來這肖蓉蓉怕是有些不好對付,隻是人為財死,這時候不上也得上了。
“這崗位是林梧爸媽留下來的,她爸媽是誰,那是我們紅葉機電廠的烈士,拯救集體財產的優秀員工!你敢動這裏一個子兒,我們全廠子都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