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睿二十五年仲春,天未暖宮中梨花已先開。
二皇子榮景瑞在紫照宮辭別父皇,乘車回往東宮時已過定更天。父子二人一早隻帶一隊近衛出城到獵場騎馬射獵,下午回宮用過晚膳,酒興大發在後苑比了會兒劍意興方歇。
蹄聲清脆,春寒料峭的夜裏,一行人穿過兩宮之間的永巷。榮景瑞倚窗支頤閉目養神,身上的降香透著微微的酒氣和汗意,休憩中仍掩蓋不住眉宇間睥睨天下的倨傲。和他同車的貼身內侍甘棠熟知他的習慣,早命人回去傳話備好熱水。
兩行提著紅紗宮燈的侍女在門口接迎,燈光映著早開的重重花樹,眾人快步配合榮景瑞的步幅,轉眼行至寢殿後的浴堂。
湯池裏熱氣升騰。
甘棠遣退眾人,隻留兩名侍女在門口待命。榮景瑞站在屏風後賞看窗外棠梨樹盛開的白花,見甘棠從外間走進來,轉身抬起手臂由他服侍寬衣。
榮朝皇室祖上是前朝貴族,有些戎狄血統,後人個個高大雄武,能騎善射,麵貌俊挺。榮景瑞比甘棠高出近一頭,尋常身高的內侍有時不得不微微踮起腳才能不失禮儀的為他把衣服脫下來。
“殿下,可要添些熱水?”
榮景瑞赤身走進浴池,甘棠跪坐在池邊束好他的發,一邊為他按蹺一邊輕聲問。似乎刻意掩飾內侍慣有的尖細聲線,甘棠發音靠後,音量也壓得略低,本身也是比較柔和的音色,聽起來便愈發低軟。
“不必。”
二皇子閉著眼,手臂舒展搭上池畔。十分放鬆的姿勢,依然能看出隆起的肌肉線條,以及其中蘊含的雄性力量。
甘棠的雙手離開他寬厚的肩背到手臂上。
為方便做事,內侍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的雙手和小臂如月下白玉,按過榮景瑞的雙臂後,略微停頓,接著伸進碧色的浴湯裏。
他垂下視線,杏核眼上的雙眼線褶痕在燈下更顯深邃。
湯水碧沉,並不能看清水下,甘棠的手卻每一下都按在剛剛合適的位置。適中的力度順著穴位和經絡,遊走在隻憑觸感便知十分剛健的男性軀體上,直到按完全身,榮景瑞也剛好運功一個周天,睜開眼。
甘棠從水中抽出雙手,將不知不覺散下的幾縷前發攏到耳後,轉頭正對上皇子殿下幾許暗沉的目光,不知已經這樣盯著他看了多久。
“殿下?”
對視幾秒,男人沒有收回視線,甘棠微微偏頭,開口低喚一聲,詢問是要再泡一會兒,還是起來擦身。
“擦身罷。”
榮景瑞說著從池裏站起來,高大的身形帶起不小水花。甘棠拿起櫃上備的棉巾為他披上擦身,比剛剛寬衣時更近更久的一寸寸看遍眼前的男性體魄。
侍女已經將晚上備選的幾套衣裝掛到屏風後。浴堂中濕熱,甘棠扯鬆襟口透氣。為榮景瑞套上寢衣的空隙,抬手擦了擦額頭和臉頰上的細汗,然後抬起眼。
榮景瑞正低頭看著他,兩人視線相接,皇子殿下伸手抹掉他鼻尖上漏掉的汗滴,唇角輕挑一下,將那點細汗在指間隨意抹幹。
甘棠垂頭偏開視線,又移回來,引榮景瑞看架子上掛著的幾件外衣。
榮景瑞抬手一指。
他指的是一件紺色外袍。甘棠抿下唇,伸手取下來給他披上。
選外衣其實有幾分兩人間無聲傳遞訊號的意味。如果選寬衫就是直接回寢殿由甘棠侍奉過夜,選錦袍束腰帶可外出的裝扮,則是夜宿側妃或侍妾的院子。
甘棠貼近榮景瑞懷中,將腰帶環緊皇子殿下精幹的腰身係成結,熟練的撫平衣襟一路理順到下擺。做完抬頭示意榮景瑞一切已妥當,正要轉身開門命人備轎,手腕忽被拉住。
浴堂裏光線朦朧,甘棠轉頭,榮景瑞臉上銳利的線條隱在薄光下,眼神也跟著幽暗柔和幾分。甘棠以為他改了主意,等了片刻,對方依然什麼也沒說,隻是抬手把他又散下的碎發撥到耳後。
三更鼓已過,屋裏的動靜還沒停下來。
女人甜膩的嬌喘和著玉釵敲擊瓷枕的鋃鐺聲斷斷續續從房內傳出來。
甘棠立在房門口待命,月光像白霜落在院裏的花上樹上房瓦上。
側妃的院落離熏衣房很近,熏衣房裏每晚有侍女專門為榮景瑞明日的穿戴香薰。空氣裏隱匿著淺淡的降真香和蘇合油的味道,是榮景瑞身上的味道。
整座沉沉的宮苑,除了他和房裏的人,隻有夜晚勞作的仆衛還沒有睡了。
屋裏歡愛聲漸歇,又響起說話聲。大部分是側妃在說,二皇子偶爾應和幾句。習武的人耳力好,甘棠雖是半路出家,進宮前在教坊裏也做過很多辨音的練習,聽出女聲氣息還不大穩,撒起嬌來格外讓人酥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