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人絮絮叨叨說完一個時辰過去了,沈司敵困得要命,趁著這股暖意沉睡過去。沁靈比他睡得早,西邊日頭又出得比安平晚一個時辰,生物鍾不允許他再賴床,在曙光將現時起身穿妥衣物下了地。
推門出去文良又在守夜,沁靈早就同他說以後這一項可以免了,但是他不放心主子,怕有吩咐時不在身邊,便沒聽從命令。左今自然一如既往陪在他身邊。
沁靈拍醒蹲坐在地上的文良說:“文良,這裏夜裏如此冷,你就穿這一層?若病了還怎的聽令?”
文良一個機靈錘醒左今爬起身說:“主子,怎麼出來了,待天亮還需兩刻鍾,有風快進去吧。”
沁靈沒聽獨自走下石階,裹緊了氅衣朝外走。此營地地勢較高,除了周邊每五十米一個望樓外,還有個可以看日出日落的觀景摟。沁靈登上去,呼吸著新鮮空氣朝東望,遠方莫不就是他日夜想逃離的地方。
東方破曉,一道橘光乍然衝破橫向雲層恰到好處地散向天際,整片大漠籠罩在渾然天成的光暈之內,不刺目還能直然盯著那光跑。太陽要出來了,沁靈不要獨自欣賞,他轉身剛想回去喊沈司敵時,卻看到了那一抹喜上眉梢的笑。
沈司敵在他起身後就跟出來了。
人擁著人,站在觀景台最顯眼的位置。此時二人心照不宣地望向遠方,他們同旭日升起,同萬物共賞,甚至用不著言語,通過呼吸便能想透彼此心中裝著的是什麼。
身後西羌王宮的八角飛簷是一日當中最耀眼的時候。琉璃瓦片折射出的七彩陽光彰顯了這王朝昔日的富足和輝煌。百喆淵幾日前知道大曲五皇子將要來此地駐守時,就在天階最高的地方日日駐足眺望。此時他持著雙筒望鏡似乎覺察到了什麼,眸子異常深邃。
“王爺,回去吧。”老名攙扶著提醒。
百喆淵遲遲沒有拿下望鏡,頃刻間他訝然失聲盯著侍從道:“老名,你快瞧瞧,今日觀景樓上站著的換了幾個人,不是莫將軍。”
老名不可置信地接過望鏡瞧了一息,那風姿綽約的身影,似是年輕時的百蝶影,他嗚咽著喉嚨說了一聲:“世子……”
回到營房莫沿合同沈司敵交代近幾個月西羌的所有財務收入支出與民間糾紛發生處理的情況。沁靈聽不下去,那顆心一直隨著百蝶影雕像吊在萬丈高空,可雕像已毀,自己心中依舊不安定。
沈司敵側眸問沁靈:“還需要莫將軍交代一下駐守細節嗎?”
沁靈遲疑須臾道:“此番一別,再見想必也是不容易了,避免再勞煩莫將軍,那就請您事無巨細的以書麵形式條條寫清楚,如此盡事有個借鑒和憑證,我也好對照著實施。”
莫沿合眼見回城之事計日可待,頓時興奮不已問:“敢問五殿下,是否需要卑職領路去西羌王宮會見羌王,還有侯爺吩咐的馬場一事……”
沁靈望向西羌王宮的方向搖了搖頭,他不曉得自己該以哪種姿態麵對那些有血緣關係的族人,他已經給自己定了性要恨,那就別再有憐憫之心。
“去馬場,大漠中玉珠和烈焰跑不盡興,”沁靈說,“到了地方讓侯爺瞧瞧,無其他差池的話就盡早動工吧。”
莫將軍應聲吩咐下人牽來了駱駝,它們行動緩慢,沁靈可以仔細欣賞沿途不算風景的大漠。途中經過一片棉花地,植被有的尚未掛上蕾子,有的零星已經出了絮。沁靈一路上琢磨著照理這片土地沒有山丘沒有溝壑,沒有山脈更涉及不到天氣不一,為何棉花秧子長得這般參次不齊。
莫沿合看出了五殿下的疑慮,指著棉花地中的女工說:“今年這地真是遭了殃,老天爺陰晴不定不給賞飯吃,隻能讓這些女工盯著,但凡有出絮的就緊著采摘回來,若是晚一刻說不定就被雨水糟蹋了。”
“怎的也不戴上東西,如此她們的手還能要?”沁靈問。
“五殿下提醒的是,卑職這就吩咐人去給她們配上套子。”
話剛說完有位女工倉惶間往隊伍這邊跑,莫沿合大喊保護五殿下,沈司敵警覺的從駱駝背峰飛躍而下護到沁靈身前,淩魂出鞘劃過一線亮光,恰好閃過女工的眸子。
眾人將女工製服在地,雜亂的頭發披散在腰間,她拚了命抬起頭卻又聽不清口中想喊什麼,似是瘋人,又或是有冤情。沁靈眯起眸子望過去同她雙目相對時,倒吸了口涼氣。沈司敵安慰驚慌的沁靈回頭吩咐:“莫要傷人,我們趕路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