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棧”有多大,怕是沒有人能知道。
陸離此時腳下踩著一片的曼珠沙華,乃是這千年來孟婆阿音所帶,不枯不死。在這血紅色的花海中,卻掩著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墓碑,昏暗之間冷不防會讓人心中一驚,陡然一種恐懼之感。而她此時一身白色直裾服,盈盈一握間是係帶流蘇曳地與裙擺同長,她難得沒有打理頭發,垂在身後隻略微發絲在眼前。
她的眼眸清冷,如死水不起波瀾,片刻之後才動了動身子,拔起一旁的長劍揮舞起來,劍鋒起,過處如風動,行雲流水之間又電光驚人,雖她是個女子,可劍舞起來卻一股子的男兒之風,身形絲毫不受束縛。
躲在一旁偷看的阿月冷不防打了個直抽抽,陸離今日這身裝扮,是她故國祭祀之服,她的承邪劍雖然封印了,可隨便哪把劍到她手裏,也不會折了她的威風,要知道,當時便是一眾男兒與她對劍,也甘拜下風。阿月不敢打擾,今日對陸離來說是極其難忘的日子,這塊塊石碑,是她故國的一縷縷亡魂,別看陸離有時候乖張行事,可阿月也知道,她藏在心中的痛,又豈是旁人所能知曉一分兩分呢。
正在它沉浸時,冷不防那邊劍就直直地衝了它而來,嚇得阿月發出了狐狸叫。待它稍緩過來,陸離的步子已經移到它身邊,卻並沒有說什麼,反而是極其溫柔地撫著它的頭,像是有無數的言語要同人說,卻最終哽在喉間,然後就走了。
阿月從未敢走近這片曼殊沙華,因血氣太重、陰氣太沉,而今天它卻大著膽子朝前走了走,看到最前麵的兩塊並立的墓碑上,刻著一些奇奇怪怪的文字,而末尾都落著“陸離”的名字,因陸離慣用這兩個字,它也就隻看懂了這兩個字,大約是她的父母吧。阿月收回了爪子,眼眶有些濕潤,步子沉重地往回走了去。
等到阿月回到大堂後,陸離已經換了一身衣裳,褪了沉重的直裾,她換了幹淨利落的白色交領薄紗廣袖裙,寬幅的腰帶上有著細致的褶皺,散著的頭發挑了一束盤了起來,簡約地別了木蘭花簪。與她剛才周遭的凜冽氣明顯不同,此時的陸離回到了平日裏的祥和,正坐在桌邊氣定神閑地和喝著茶。
阿月正想要躡手躡腳地離開大堂,猛不然頭頂傳來一個聲音:“讓你守著‘鏡’,你要往哪裏去?”這聲音不是陸離又是誰呢?它一抬頭,果然就看到了麵色雖絲毫沒變,一股子的怒氣卻在它周身,仿若餓狼要吃掉幼小的羊羔。
“我……我看你進去一炷香的時間了,怕你出了什麼事兒,才跑來看看的,這不就要回去了。”
阿月偷偷打量陸離,她卻慢慢地蹲下了身子,拍拍它的腦袋:“阿月……”這一聲讓小狐狸的身子不由再次抖了抖。
正在一人一狐僵持之時,懸浮在半空的一麵鏡子在雲霧之間散發出藍色幽光,陸離快速站起身,袖子一揮,在混沌消散後,鏡中一汪湖水翻湧而動。
“哎。”陸離歎了口氣,“秋水的劫也快了,走吧。”說著她大步流星朝了鏡中走去,消失在藍色光中,阿月抖了抖狐狸毛,也快速跟了上去。
陸離帶著阿月回到了“鏡”裏的世界,入眼是水藍色,泛著層層霧氣,待煙霧散去,她才看到了被水球環繞的秋水,她安靜地懸躺在裏麵,有源源不斷的水光從四麵注入其中。陸離猜出來七八分,這是秋水自我療傷的方式,想她這百年修為,為了沐霖散了幹淨,唯有吸收水的靈氣才能恢複一二。陸離靜靜地坐在一旁沒有打擾,因覺這是漫長的過程,她幹脆也閉目養神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陸離感覺到熟悉的爪子撓著自己,她才清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了阿月紅棕色的狐狸眼。“她醒了。”阿月沉著聲音提醒道。
陸離起身,眼前的水球漸漸褪去,秋水緩緩站在了地上,看到陸離,她似乎有些吃驚,下一刻似有拘謹,慢慢走到她麵前,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盯著陸離看了看,腦袋垂了下去:“小離,為什麼小和尚……啊不,沐霖他不記得我了?”
看著秋水這一副打了霜的茄子模樣,不由搖了搖頭:“你怎麼還沒明白呢?你非凡世凡胎,無法助他曆劫,他是要經曆人間生老病死、愛憎怨恨,方可離苦得樂,這王家小姐與他有姻緣,便是後麵種種,也該是他們之間的事情,若你非要摻和這麼一局,對他無益,於你更無益。”
“可是……”
秋水還想要再說什麼,陸離已經打斷了她:“秋水,你的劫也快來了。天道有常,非你我所能更改,你要做的便是不讓這一切出錯。”
秋水點了點頭,她其實並不懂陸離話中涵義。而陸離也沒懂,此時的秋水,心中已滋生了“情”這一物,看似不懂情愛的一方水神,已將前塵的愛意放在了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