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如沅是在一陣女人們的嘻笑聲裏醒來的。
有人輕輕捏著她的鼻子,笑嘻嘻地逗弄:“哎呀,都說了阿沅不能喝酒的,二姐姐非要她喝,這不,一小杯就醉倒了……”
“嘻嘻嘻,也不一定是醉了,說不定是被我們逗得害羞了,裝作醉過去了呢。沅姐兒打小就靦腆,我們這裏一口一個‘探花娘子’、‘國公府少奶奶’地叫,她臉都羞紅了,可不得趁著那杯酒裝睡過去嗎?好沅姐兒,我們不鬧了,你快醒來,這畢竟是在園子裏,仔細風吹了著涼。”
“對對對,可不能在這風裏頭趴著,扇著了不是玩的。明日你就要出發上京了,這節骨眼上可病不得,聽太太說京裏把好日子都定下了,約莫就在九月中,滿打滿算也就一個月時間了,這一程趕一程的,可不能再讓你病了。快醒醒……”
接著,有人摸她的額頭,有人繼續捏著她的小鼻子,有人幹脆去撓她的腋下……
鍾如沅就在女人們的嬉笑玩鬧聲中,迷迷糊糊地睜了眼。
輕風柔柔拂弄臉頰,黃葉珊珊擦過耳際。
鍾如沅懵懵懂懂,眼睛四下一掃——
雅園,古亭,一群釵簪搖曳的古裝美人。
啊?
鍾如沅眨巴眨巴眼睛,一臉迷惑。
自己這是,誤入了什麼漢服展覽會嗎?
還沒待她反應過來,圍在身邊的一個女孩子驚喜地叫起來:“醒了醒了。好姐姐,是我們不對,不該盡拿你的親事玩笑。你快起來,丫鬟們備了糖水了,你快喝一碗解解酒,我們好一起去太太屋裏,看看大家給你添的嫁妝去。”
“對對對,今日大家是給我們沅姐兒添妝來的。你們一個個平日裏和我們沅姐兒‘姐姐妹妹’叫的親熱,今日倒是考驗你們真心的時候了,待會兒大家一起去,看看誰給阿沅添的妝最好、最用心。待我們阿沅嫁進國公府做了探花夫人後,可得好好提拔提拔她,也給她在京裏尋個高門女婿去……”
“唔,鴻姐姐又拿我們取笑……”
“就是,羞死人了,鴻姐姐你眼看是兩個孩子的娘了,怎麼還這麼促狹。”
圍成一圈的女孩子們紛紛以手帕掩麵,緋紅了臉頰,眼睛裏卻亮閃閃的,羞澀中又飽含了些某種期待。
惹得在場的年輕婦人們又是一陣調笑。
鈴聲軟語,其樂融融。
鍾如沅卻更蒙了。
沅姐兒?添妝?探花夫人?……
她把這幾個詞默默念叨了一遍,依舊不明所以,隻好木愣愣地轉頭,看向身邊離自己最近的年輕婦人。
那婦人二十上下,穿一身華美的玫紅色團紋牡丹錦緞衣裙,小腹微微隆起,挽著精致的婦人發髻,髻上插戴著金燦閃亮的名貴花簪。
鵝蛋臉,柳葉眉,生得三分豔麗、七分爽利。
她就坐在鍾如沅身邊,一隻手輕搭在鍾如沅肩上,舉止言語間皆是親昵。
倒是,挺麵善的。
好像在哪裏見過?
鍾如沅皺著眉,努力想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下意識就要去撓自己的頭。
那婦人卻先鍾如沅一步,溫柔地替她理了理發簪,端起桌上的糖水,笑盈盈地親自喂到了鍾如沅嘴邊:“來,快喝了吧,醒個神兒。”
鍾如沅看著近在遲尺的美貌婦人,身體似乎不受自己控製,很自然地張了嘴,就著婦人的手,聽話地把一碗糖水全喝了。
旁邊有人繼續打趣道:“鴻姐兒剛才那話倒是說到緊要處了,咱們沅姐兒得了這麼富貴榮耀的一門好親事,嫁進門就能做誥命夫人,這是天大的福氣。咱們老鍾家還未出門子的姑娘們,這會兒要多來奉承奉承她,沾沾她的福氣,興許將來也能和她一樣嫁個高門女婿去。隻是鴻姐兒你,嘻嘻嘻,都是當娘的人了,不趕趟兒了,你就不能把這端茶遞水的巧活兒便宜便宜妹妹們?倒是自己搶著攬了,顯你們親姐妹情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