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邑國,三月初春。
自新帝登基的半個月以來,原本以雍王為首的各大勢力慘遭了一波大清洗。此時的上京滿目瘡痍,百廢待興,到處都彌漫著一股似有若無的血腥味。
羽皇衛晝夜不停歇地滿城抓捕逆黨,鬧得人心惶惶。百姓們關門歇業,嚇得連家門都不敢出,生怕被當成逆黨餘孽抓進內獄裏嚴刑拷打,屆時隻恐百口莫辯,不死也得脫層皮!
而這日天還未亮,湯府上上下下十幾口人已經開始忙碌起來了。三五個婢女們忙著收拾值錢的細軟,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廝則是幫忙套車抬東西,等一切都收拾完畢後,府門前突然響起了一道驚天地泣鬼神的哭聲。
“哇——”
一個身穿藕粉裙梳著雙平髻的小婢女蹲在地上掩麵大哭:“烏寒哥,我舍不得離開京城,舍不得離開湯府嗚嗚嗚……”
玉弦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玉鸞和其他幾個婢女也跟著哭。幾年前她們被買到湯府為奴,雖沒有錦衣玉食,卻也蒙受湯大人的恩惠,無憂無慮平安順遂。
誰知新朝易主,多少人無辜受到牽連抄家送命。如今她們家大人還能留條命在,已經算是祖宗顯靈,三清庇佑了。
烏寒坐在頭前負責趕馬車,他生得濃眉大眼,高鼻豐唇,個頭也很是出挑。隻因他從小力大無窮,勇猛之名傳遍了十裏八村,才被已故的湯老爺選中,成了獨子湯寅的貼身小廝。
烏寒被她們的哭聲攪得心煩,粗聲嚷道:“行了!一個個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一會大人出來,別叫他聽見!”
他是個糙爺們,從來也不懂得憐香惜玉哄小姑娘。湯寅換好行頭從府裏出來恰好聽到,當即無奈一笑:“瞧你這個管家當的,整日凶巴巴的,府裏人都讓你嚇壞了!若不是林叔上個月有事回老家,我又急著出京赴任,才不選你頂上呢。”
他不提出京赴任的事還好,隻要一提,烏寒聽了便會立即惱怒,憤懣不平道:“明明是前吏部尚書倒向雍王一黨被株連,吏部侍郎整日阿諛奉承攀結他都沒事,反而是大人您無辜,竟平白受了這場禍事的牽連。”
湯寅歎了口氣,他又何嚐不知自己冤枉呢?雍王為了奪帝位拿如今新帝曾是庶子,身份卑賤一事大做文章,前吏部尚書以及吏部一幹人等紛紛倒向雍王,至始新帝登基後立刻將矛頭對準了吏部。
他向來不涉黨爭,隻是聽吏部侍郎的差遣按規矩辦事。隻因吏部侍郎與安平候府有親,故而在躲過一災的同時,毫不廉恥地向新帝遞折含冤,將往日裏逢迎巴結、趨於奉承的那些不雅傳聞統統栽贓到了湯寅這個五品小官的身上。
於是湯寅就被貶了。
聖旨上寫的很明確,他從一個五品員外郎變成了瀘州通判,限期離京赴任不得有誤。
他素來自詡清高不願結黨,能有今日之禍倒也不意外。既然抱怨無用,索性不如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
湯寅性情灑脫倒也想得開,一臉平和道:“好了,大家都上馬車吧。想必到城門口時天也亮了,我們趕早出城,爭取三日內到瀘州。”
湯寅跳上馬車後忍不住掀開車簾,目光略帶不舍地望了一眼自己的小府邸。他原想著有朝一日出息了能將家人也接來京城,卻不成想如今連自己在這兒也無立足之地了。
他苦笑了一聲,吩咐烏寒道:“走吧。”
正當烏寒準備駕車離去時,前方忽然傳來了一陣驚天地動的馬蹄聲。
籲——
烏寒拉動韁繩趕忙將馬車停下,抬頭隻見前方黑壓壓地一片,站著一排身披鎧甲,肅容整裝的士兵。
他認得這些人的穿著,隻是萬萬沒想到皇帝身邊的羽皇衛竟會突然出現在此!
“大人,是羽皇衛來了。”烏寒隔著馬車簾小聲提醒。
湯寅聽罷臉色微沉,羽皇衛一向隻聽從皇帝親召,絕不會無緣無故到他這個五品小官的家門口來。
但湯寅還算沉得住氣,從馬車上下來後緩步上前,按規矩作揖行禮,問道:“不知陛下差遣各位軍士前來有何貴幹?”
“陛下召見,請湯大人速隨我等進宮!”
羽皇衛親至如同聖旨,湯寅自然沒有任何拒絕的餘地。他囑咐好烏寒等人在此等候,便乖乖地跟著羽皇衛走了。
進宮的這一路上,湯寅百思不得其解。他一個被貶出京的五品,啊不對,是六品小官,皇帝因何原由突然要見他呀?
此一去怕是凶多吉少,別是吏部侍郎又給他按了什麼罪名,要害他掉腦袋吧!
“陛下剛起,此時正在前往朝暉殿的路上,讓湯大人在這兒候著。”
一個年紀尚輕的小太監負責為湯寅帶路,將他送到了後殿便匆匆轉身離去。
湯寅客氣道:“有勞公公。”
就這樣,湯寅便在後殿裏戰戰兢兢地等著皇帝前來。結果沒成想,這一等便等到了天黑。
湯寅前等後等也沒等來人,餓得前胸貼後背實在難受,心想皇帝大概是把他給忘了,正猶豫要不要出去找人問問時,門外突然有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