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如懿傳 第四卷 第二十七章 烈火(3 / 3)

“兕”者,小雌犀牛也。皇帝每每與如懿言起,便希望這位年幼嬌嫩的女兒如小犀牛一般健康,能抵擋一切不測和疾病。

如懿雖是笑言,卻也隱隱覺得不詳,隻道:“唐太宗鍾愛長孫皇後所生的幼女晉陽公主,公主的乳名也叫兕子,隻可惜未能養大。”

皇帝擺手,爽朗笑道:“所以,咱們的女兒是璟兕啊。璟乃玉之光彩,既美麗剔透,又強壯健康。”他說罷又抱起璟兕親了又親,璟兕似乎很喜歡這樣的親昵的舉動,直朝著皇帝笑。

皇帝十分欣悅:“朕有這麼多兒女,唯有璟兕,朕抱著她的時候她會笑得那麼甜。”

皇帝這樣喜悅,渾然忘了春雨舒和大火中自焚而死的意歡,那樣剛烈的女子,連一死也不能在皇帝心上劃下深深的印跡。

總在生下女兒的歡喜空隙裏感到唇亡齒寒的悲涼。因為十阿哥和舒妃的接連去世,所以連著璟兕出生的喜事,如懿也將應賞給一應伺候宮人和接生嬤嬤們的賞銀減半賜下。雖然為首的田嬤嬤也賠著笑臉向如懿提起賞銀減半之事,如懿亦隻道:“十阿哥與舒妃過世,本該賞賜你們的喜事也不能張揚。這次且自委屈你們了,下回再有嬪妃生產,一定一應補足你們。”

田嬤嬤哪裏忍得,一時笑道:“舒妃再怎麼也不過是妃妾,如何能與皇後娘娘比尊貴。便是她沒了,也不能損了娘娘生下小公主的喜慶啊。”

如懿正痛惜舒妃之死,這話聽得十分不耐,便沉下臉不語。

如此,田嬤嬤再要抓乖賣巧分辨些什麼,但見如懿神色不豫,也隻得掩下了眉間悻悻之色,再也無話。

如懿趁著皇帝高興,婉轉提起:“皇上這麼疼愛公主,臣妾自然高興。隻是公主出生那一日,便是舒妃離世那一日,還是請皇上看在公主麵上,不要責怪舒妃自戕之罪。”

皇帝隻顧著懷中小小的人兒,微微皺眉道:“既然皇後求情,朕便罷了。隻是這樣張狂的女子,焚火燒宮,實在可惡。”

如懿心中一搐,勉強維持著臉上的笑意:“舒妃之死,大概也是過於絕望吧。”

皇帝的笑意冷凝在嘴角,旋即看她一眼,眸光微冷:“皇後此話何意?”

如懿平靜的神色在烈烈日光下顯得無可挑剔,道:“舒妃痛失愛子,可不是絕望了麼?”

皇帝的笑意便有些蕭索:“十阿哥,是可惜了。”他低首,見璟兕可愛的笑容,忍不住伸手逗弄,“隻是,既然留不住的,那便是沒緣分,也不必多想了。”

如懿望著皇帝對璟兕疼愛的笑容,亦是默然。皇帝還欲多陪陪如懿與璟兕,李玉卻在外頭相請,道諸臣已在禦書房等候,商議洪澤湖水患一事。

如懿隱隱約約知道,洪澤湖水大溢,卲伯運河二閘衝決,高郵、寶應諸縣都被水淹嚴重,當下也不敢阻攔,隻得殷殷送了皇帝出去。

皇帝離去後,容珮替如懿披了一襲雪絮紗的虹影披風在身,悄然勸道:“皇上正在興頭上,您瞧皇上多疼愛小公主啊,何必這個時候掃興,提起舒妃小主呢?”

如懿眸子裏掠過一點星火,旋即黯然不已:“本宮若不提,後宮之中便無人再敢提。你瞧著舒妃過身之後,皇上何曾提過她一句,隻當沒這個人罷了。”她的眉心凝住了一絲疑惑,“隻是本宮一直疑惑,李玉說舒妃自焚前曾闖入芳碧叢向皇上提起坐胎藥之事,這件事本宮也是偶然得知,顯然皇上一直不欲人張揚,那麼舒妃又如何得知?”

容珮眸光一轉,旋即低眉順目:“奴婢偶然得知,那日舒妃前往芳碧叢之前,曾到十阿哥梓宮前。所說……”她聲音壓得愈加低,“令妃也去過。”

如懿描得細細的眉毛擰了起來,仿佛蜷曲的螺子,登時警覺:“她去做什麼?”

容珮抿了抿唇道:“娘娘也這樣想?奴婢總覺得令妃小主陰晴不定,難以把握。許多事或許捉不住她做的,可總有個疑影兒,讓人心裏不安。”

如懿舒了一口氣道:“原來你和本宮想的一樣。這樣,晚膳後你便去綰春軒瞧瞧,先不要張揚,找了令妃過來。”

容珮忙應著道:“是。奴婢會做得掩密一些。隻是娘娘也不必擔心什麼,如今娘娘兒女雙全,皇上又這樣對待您,您的中宮之位穩如磐石,要處置誰便是誰罷了。”

案上的鎏金博山爐中,香氣細細,淡薄如天上的浮雲。許多事,明明恍如就在眼前,確實捉摸不定,難以把握。如懿的笑仿佛是井底舀起來的水波,不夠清澈,帶著青苔的幽膩和波影晃動的破碎:“容珮,你也覺得皇上待本宮很好?”

容珮笑道:“可不是?皇上來得最多的就是咱們這兒了。”

如懿淺淺笑道:“這樣的念頭,曾幾何時,孝賢皇後轉過,嘉貴妃轉過,舒妃也轉過。可是後來啊,都成了鏡花水月。本宮一直想,本宮以為得到的,美好的,是不是隻是一夢無痕。或者隻是這樣,容珮,本宮便是得到了舉案齊眉。心中亦是意難平。”

容珮蹙眉,不解道:“意難平?娘娘有什麼不平的?”

如懿欲言,想想便也罷了,隻是笑:“你不懂,不過,不懂也好。舒妃便是懂得太多,才容不得自己的心在這汙濁的塵世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