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如懿傳 第四卷 第二十七章 烈火(1 / 3)

後宮如懿傳第四卷第二十七章烈火

皇帝揮了揮手,示意身邊的人出去,恰逢李玉端了溫毛巾上來,皇帝親自去了,欲替她拭了汗水。意歡不自覺地避開他的手,皇帝有些微的尷尬,還是伸手替她擦了,溫聲道:“大熱天的,怎麼反而是一頭冷汗?”

李玉看著情形不對,趕緊退下了。意歡的手有些發顫,欲語,先紅了眼眶:“皇上,你這樣對臣妾好,是真心的麼?”

皇帝眼中有薄薄的霧氣,讓人看不清底色:“怎麼好好兒問起這樣的話來?”

他的語氣溫暖如常,聽不出一絲異樣,連意歡都疑惑了,難道她所知的,並不真麼?於是索性問出:“皇上,這些年來,您給臣妾喝的坐胎藥到低是什麼?”

皇帝取過桌上一把折扇,緩緩搖著道:“坐胎藥當然是讓你有孕的藥,否則你怎麼會和朕有孩子呢?”

意歡心底一軟,旋即道:“可是臣妾私下托人去問了,那些藥並不是坐胎藥,而是讓人侍寢後不能有孕的藥。”她睜大了疑惑的眼,顫顫道:“皇上,否則臣妾怎麼會斷斷續續停了藥之後反而有孕,之前每次服用卻一直未能有孕呢?”

皇帝有片刻的失神,方淡淡道:“外頭江湖遊醫的話不足取信,宮中都是太醫,難道太醫的醫術還不及他們麼?”

不過是一瞬間的無語凝滯,已經落入意歡眼中。她拚命搖頭,淚水已經忍不住潸潸落下:“皇上,臣妾也想知道。宮外的也是名醫,為何他們的喉舌不同與太醫院的喉舌?其實,自從懷上十阿哥之後,臣妾也一直心存疑惑,為何之前屢屢坐胎藥不見效,卻是停藥之後便有了孩子?而十阿哥為何會腎虛體弱,臣妾有孕的時候也是腎虛體弱?安知不是這坐胎藥久服傷身的緣故麼?”

仿若一卷冰浪陡然澎湃擊下,震驚與激冷之餘,皇帝無言以對。半響,他的歎息如掃過落葉的秋風:“舒妃,有些事何必追根究底,尋思太多,隻是陡然增加自己的痛苦罷了。”

意歡腳下一個踉蹌,似是震驚到了極處,亦不可置信到了極處。“追根究底?原來皇上也怕臣妾追根究底!”她的淚水無聲地滾落,夾雜著深深酸楚與難言的恨意,“那麼再容許臣妾追根究底一次。皇上多年來對臣妾虛情假意,屢屢不許臣妾有孕,難道是因為臣妾的出身葉赫那拉氏的緣故麼?”

皇帝收了折扇,重重落在案幾上,神色間多了幾分凜冽:“舒妃,你是受了誰的指使在朕的身邊,你當朕真的不知麼?就算太後當日舉薦了你侍奉朕左右,朕可以當你是懵然無知,但為了和敬與柔淑誰下嫁蒙古之事你勸朕的那些話,你和你身後的人,心思便是昭然若揭了。”

意歡眼中的沉痛如隨波浮漾的碎冰,未曾刺傷別人,先傷了自己。“皇上認定了臣妾是葉赫那拉氏的女兒,是愛新覺羅氏仇讎,所以會受旁人擺布,謀害皇上?所以防備臣妾忌諱臣妾到如此地步?”

皇帝沉聲道:“葉赫那拉氏也罷了,朕不是不知道,你是太後挑給朕的人,一直安在朕身邊,是什麼居心?”

太陽的光影疏疏地從窗欞裏漏進來。皇帝原本便俽長的背影被拉得老長老長,斜斜映在漫地金磚之上。她的心驟然疼痛起來,那種痛更勝於孩子死在她懷中的那一刻。仿佛所有積累的傷口都徹底裂開了,被狠狠灑滿了新鹽。

意歡緊緊抱住自己的手臂,像是支撐不住似的,淒然厲聲道:“臣妾雖然是太後挑選了送與皇上的,又得太後悉心點撥皇上的喜好厭惡。能得以陪伴皇上身側,臣妾真心感激太後。但即便如此,也不代表臣妾會受太後所指。臣妾對皇上的心是真的!這些年來,難道皇上都不知麼?”

皇帝的眼底閃過一絲疑忌,唇邊的笑意如一柄刮骨利劍,讓人森冷不已。他輕誚笑道:“太後在深宮多年,怎麼會調教出一個對朕有真心的女子陪侍在朕身邊,這樣如何為她做事為她說話?不隻是你,慶嬪7也好玫嬪也好,即便是富察氏送來的晉嬪,也不過如此罷了。”

意歡的淚凝在腮邊,她狠狠抹去,渾不在意花了妝容,一抹唇脂凝在頷下,仿佛一道淒豔的血痕。她恨聲道:“好厲害的皇上,好算計的太後!你們母子彼此較量,扯了我進去做什麼?我清清白白一個女兒家,原以為受了太後引薦之恩,可以陪在自己心愛的男子身邊,所以有時亦肯為太後進言幾句。但我一心一意隻在皇上你身邊,卻白白做了你們母子爭執的棋子,毀我一生,連我的孩子亦不能保全!”她死死盯著皇帝,似乎要從他心底探尋出什麼,“那麼皇上,既然你如此疑忌太後,大可將我們這樣的人棄之如敝屣,何必虛與委蛇,非得做出一副恩愛不已的樣子,讓人惡心!”

“惡心?”皇帝勃然變色,索性坦然道,“你們不也樂在其中安享朕的恩寵麼?太後喜歡朕寵愛你們,朕就寵愛給她看!也叫她老人家放心!”他冷冷道,“人生如戲,左右大家不過是逢場作戲的戲子而已。”

意歡靜默片刻,終於戚然冷笑,那笑聲仿佛霜雪覆於冰湖之上,徹骨生冷:“原來這些年,都是錯的!隻我還蒙在鼓裏,以為一心待皇上,皇上待我也總有幾分真心。原來錯了啊,都是錯了啊!”

她在雪白而模糊的淚光裏,望著那座十二扇鏤雕古檀黒木卷草纏枝屏風,上頭用大團簇擁的牡丹環繞口吐明珠的瑞獸,屏身乃上等墨玉精心雕琢鏤空,枝蔓花朵,一花一葉,無不栩栩如生,屏風兩端各有一聯,是烏沉沉的墨色混了金粉,一書“和合長久”,一書“芳辰如意”。那是多好的祝詞,仿佛這人間無不順心遂意,花好月圓人長久,卻原來不過是芳心綺夢,都是一場鏡花水月的冰冷空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