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西橋區一化工廠發生爆炸,已致6死13傷。”
理發店的鏡子裏,報紙擋住的腦袋低下去,讀完了標題又想讀小字印刷的正文,一隻年輕的手就在這時從後麵伸過來,托起客人的下巴向上抬,脖子上圍著紅色圍布的中年男人放下報紙,茫然地睜了睜眼睛,看到了頸邊鋒利的剪刀。
“不要動。”
中年男人乖乖不動之後,小小的不鏽鋼剪刀在手裏轉了一下,這才繼續哢嚓剪頭發。操持著剪刀的這隻手格外好看,修長白皙,骨節分明,剪發的動作也如行雲流水,吸引人情不自禁去看。
掌心很柔軟,中年男人回味著剛才他摸自己的那一下,抬眼看向鏡子裏的理發師。那是個十七歲左右的少年,個子高挑,一張臉生得秀俊,偏偏沒有任何表情。他看了片刻,少年瞥了一眼鏡子,掰著他的臉讓他低頭,挑了一把剃刀修理鬢角。
店裏在放一首老歌,纏纏綿綿地唱“愛是來來回回,情絲一絲又一絲,至你與我此生永不闊別時……”理發店的經理坐在櫃台後麵,也在懶洋洋地翻今天的報紙,看到化工廠爆炸的新聞時停下來看了幾行,不甚在意地揭過這一張,瀏覽後麵的娛樂板塊。
玻璃門一推開,馬路上的汽車噪音卷了進來,掛在門後積灰的風鈴也叮當響,坐在櫥窗下的美甲師,正在給顧客卷頭發的造型師,好幾個人習慣性地抬頭看。除了拖地的少年還在低頭拖地,每一塊地板都仔仔細細拖上好幾遍。經理看了眼來客,上下打量一遍,見他衣著不過普通,招呼道:“理發?”
客人點點頭,坐在等候區的沙發,眼睛看著那台正在放武俠劇的電視機,經理看了看正在幹活的幾個青年,叫道:“小勻!”
潘小勻停下手裏的剃刀,往這邊瞥了一下,他的活快幹完了,這就是叫他等會兒負責這一位的意思。客人這才看了眼牆下的一排美發椅,看清小勻的臉之後,他似乎愣了一下。潘小勻三兩下收起剃刀,給客人的頭發噴摩絲定型,最後解下紅色圍布。
中年男人揣著報紙走了,潘小勻給新客人洗了頭發,問他想剪什麼發型,客人盯著鏡子,不太自然地說:“剪短一點就行。”
小勻拿起剪刀,一聲不吭地給他剪發,他的沉默寡言跟旁邊的理發師殷切地問美女辦不辦卡的聲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估計是剛來理發店不久的新手。
剪了沒一會兒,潘小勻突然道:“你以前見過我嗎?”
“沒——沒見過。”
潘小勻轉到側麵修剪前邊的頭發,目光在客人臉上繞了一圈。
一直到剪完頭,兩人都沒再交談,中午來了幾個附近大學城的學生做美甲,經理朝樓梯口喊了一聲,兩個穿著紅色小褂的按摩師就從二樓下來,其中一個被經理叫住,問她今天是不是來晚了。被他叫住的女生名叫久久,紮一個低馬尾,神態怯怯,細聲細氣地解釋是因為自己的電動車被偷了電瓶,今天隻能步行上班。
經理眼皮也沒抬,說這個月她遲到三回了,要扣一百塊錢工資。久久低著頭,看起來快要哭了,但也隻能默默地走回櫥窗下,擺弄抽屜裏的指甲油。潘小勻看了她一眼,拿起吹風機給客人吹頭發。
吹風機的轟鳴聲終於結束時,客人含含糊糊地問:“你們什麼時候下班?”
旁邊的理發師剛送走了一個人,靠在桌子前看電視,搭話道:“上夜班是晚上九點,不上夜班是六點。”接著隨口問,“小勻,下班喝酒不?”